广陵门大街的酒肆内,裴野独自坐在桌前,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桌上一坛梨花白刚启了泥封,酒香尚未散开,门前便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
“哟,这不是裴世子吗?”赵珩摇着折扇踱步上前,靴子不偏不倚踩在裴野衣摆上,“裴世子好雅兴,老裴还在诏狱里吃屎,龟孙子倒在这儿品起酒来了,哈哈哈。”
一遭来的七八个纨绔跟着哄笑,顷刻将酒肆内围得水泄不通。
堂倌见状,早躲到后头不敢露面,满座酒客纷纷侧目,胆子小的草草撂下铜钱后溜之大吉。
赵珩一脚踹翻桌子,吃食酒水溅了裴野满身。
“裴野,往常不是吹嘘你们裴家枪能挑落飞雁吗,怎么,老裴刚被抓进天牢,你们裴家郎连酒坛都端不住了,哈哈哈哈。”许是见裴野不出手,赵珩越发变本加厉的嘲讽。
琥珀色的酒汁顺着衣摆滴答坠落,裴野垂眸,刚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而后竟慢条斯理地掸落衣服上的污秽,指尖摸向锦囊里的半截箭头——那是今晨诏狱送来的信物,外祖在用死去的父亲告诫他,不要因一时冲动而毁掉裴家百年家业。
为了外祖,为了裴家,他受得起一切。
“赵珩,你若是敢胡来,小爷自然有法子告到昭王府,看昭王殿下饶不饶的了你。”
赵珩是三殿下的堂弟,自幼就怕赵昭,裴野对此心知肚明。
“哎呦,本少爷好怕怕呀,搞不好咱们世子爷在外头受了欺负,还要回家找娘呢,哈哈哈……”
一群纨绔的嘲讽愈发出格,裴野咬紧牙关,终是没有出手反击。
他今日出门是领了表妹的意思,菀表妹只管让他在广陵门的酒肆里坐着,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他才坐下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寻上门找茬儿。
若是往日,他绝对不会放过赵珩,可今日……一切嘲讽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而这层带着保护意味的纱是沈菀亲自为他罩上的。
他不自觉的想起晨曦中,菀表妹亲自为他系好腰间的锦囊,关切的叮嘱:“表哥,今日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忍。”
她仰望他的脸,是那样的柔情蚀骨:“……表哥的一举一动,官家都在暗中看着,适当的受辱,反而能消减官家的忌惮,外祖也能在牢里活的松快些。”
忽然,冰凉的酒液猛地泼在裴野的脸上,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也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赵珩得意的笑声在耳边炸开,四周的哄闹声浪般涌来。
裴野却也跟着笑了。
对啊,他今日本就是来受辱的,忍一时之辱,换祖父平安,值得。
“赵珩,我怎么觉得……姓裴的在笑……”
其余世家子见裴野这样,隐隐觉得恶寒,他们甚至觉得小裴比以前发火的时候还要可怕。
周遭的纨绔们不由得收了笑声,暗戳戳的示意赵珩别玩过火,起码找死别拉着他们。
毕竟,裴家树大根深,外一哪一天翻身了……
街头酒肆这一幕,悉数被街角雅座上的赵淮渊看见,或者说,今日寻裴野晦气的世家子弟都受他挑唆而来。
男人殷红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有意思,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竟然学会了隐忍?”
赵淮渊原本想借机废掉裴野,谁承想对方突然就转性了。
“去查,沈菀最近是不是又偷偷见过裴野!”
夜色沉沉,一辆勋贵之家的马车突兀的停靠在僻静的荒郊野院外。
祖父遇险,裴家内斗,突如其来的一切都让裴野心情焦躁,少年将军发泄似的踢着脚边的石子。
半晌,遥远的黑暗处终于有簇微光缓缓驶向他,无形中照亮了他脚下硌人的石子。
裴野面上一喜,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沈菀一下马车,便瞧见裴野泛青的额角以及有些狼狈的衣裳:“表哥受伤了?”
裴野摇头:“没事儿。”
少年将军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垂着头。
小裴今日的遭遇,沈菀不用想也能猜出七八分,世态炎凉,本就如此。
“幸好我身子弱,从来出门都带着伤药,正好替表哥清理一下伤口。”沈菀从袖中取出药瓶,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涂在他伤处。
裴野从前无比渴望能够得到沈菀的怜惜和在意,如今却在最狼狈的时候,实现了愿望。
他顺从地倚着身后古槐,微微弓着身子,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正好让沈菀抬起手就能触到他的额角。
这个有些暧昧的姿势他在心底描摹过无数遍。从前纵马过长街,摘得朱雀桥头第一枝杏花时想过;校场练枪至虎口崩裂,望着星空喘息时也想过。
他幻想过各种赢得她垂怜的方式,唯独不是现在这样——脏衣未换,袖口还沾着酒水的潮湿气,在她指尖即将触及的额发间,他甚至能嗅到自己身上食物残渣的秽气。
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又伏低几分,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腰肢,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在卑微姿态中发出的细响。
世人都说他命好,投胎成了裴家郎,他也一直觉得如此,而今日,他却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幸运——偏偏在最狼狈的时候,获得了菀表妹的垂怜。
“表妹,我照你所言,在京都的闹市区逛了一圈,果真,那些个狗东西见祖父落难,一个个都扑上来作践羞辱我,就连往日同我称兄道弟的杂碎也跟着落井下石……”
裴野的眼眶通红,想必在没人的时候哭过了。
也对,这样一个自幼受尽尊崇的小公子,哪里体会过世态炎凉的滋味。
沈菀心疼道:“可是表哥忍住了,表哥做的很好,菀菀知道,若非顾着祖父,表哥定要痛打这帮落井下石的小人。”
裴野失落的眸子瞬间又被点燃了希望。
少年将军激动的握住沈菀的手:“表妹懂我!我可不怕那些废物,无非为了祖父的安危。”
沈菀看着一脸孩子气的裴野,心道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她的小表哥如此好哄,夸几句就激动成这样,俨然一个没长大的少年郎。
“菀菀自然了解表哥的一片孝心,只是眼下护国公府最大的危机不在外头,恐怕是您那贤名在外的庶长兄和他的母亲小芦氏。”外头的危机可以徐徐图之,但是裴家内的隐患必得早日解决。
“你都知道了……这本是家丑。”
裴野支吾道:“祖父出事后我便去账房要银子打点,岂料那些泼皮对我百般敷衍,我去寻长兄,他整天不见踪迹,显然在避着我,更可气的就是我那继母小芦氏,祖父信赖她,府内的中馈一直交由她打点,如今祖父落难,她竟然同我说没钱。”
裴野一个外头混日子的少爷哪里懂得内宅里的弯弯绕绕,想必在小芦氏那吃了不少软钉子。
沈菀道:“表哥放心,祖父那里,我已经花了重金打点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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