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抹亮光。
他推开面前最后一扇小门,璀璨的光与热烈的风,便在一瞬间泼了人满头满脸,烫得她瞳仁都微微一缩。
脚下是百尺灯楼之巅,目之所及竟不见半点黑暗角落。千万盏明灯如天上银河倾泻人寰,将整座城池覆盖得亮如白昼。
遥遥可见朱雀大街如奔腾不息的金色火河,蜿蜒流淌向目不可及的远方。御河里漂浮的莲花灯盏顺流而下,星星点点,汇入更远处皇宫金顶的倒影。
而他们正悬在这片灯火汪洋的漩涡中心。
再向下,灯楼前是人海浩荡,百戏杂陈。喷火、角抵、吞刀、索上金莲……百般伎艺轮番上阵,只为衬那灯楼光焰万丈,更引得男女老幼欢呼迭起。
是锦绣山河在长夜最深处炸裂开来的辉煌一角?是烈火烹油才能熔出的盛世浮光?
高处寒风猎猎作响,心跳却因这骤然撞入胸怀的浩荡气象而酷烈搏动起来。她几乎是无声地吸了口气,而后被他轻轻一拉,避开呼啸而过的风,藏进他身前的一方温暖天地。
“旧历时,见过这样的景致么?”
“并不曾。”崔明禾抚了抚被吹乱的鬓发,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只在今夜的风里瞧见过。
“这灯楼耗费十万灯盏,千两黄金。”他忽然开口,“灯油需专人看护,日夜添灯,稍有不慎便会火走飞龙,酿成大祸。这般耗费无数、牵累甚广的花架子,也只有在这粉饰太平、万人欢腾的佳节,才显得光彩万丈。值不值?”
她答:“于百姓是眼中盛景,心头欢愉。于陛下,是点染河山、取悦黎庶的利器。值或不值,全在人心。”
“利器?”他低笑一声,眼眸微眯,目光越过灯火与人海,投向更远处的黑暗。
“不过是想趁着这灯亮时,叫喜欢看灯的人,能看得更分明些罢了。”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萧承懿忽然又道,“这些年,朕看得太久,想得太多,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若只是为了……又何必”
“不如退而结网?”崔明禾截下他话头,重复一遍,有些心不在焉,“这话从陛下口中说出来,像是市井私塾里穷究半生的酸儒夫子才有的心得。”
“是朕少时最厌听的道理。”他道,“彼时困顿流离,看摊上鱼肥水美,恨不能跳进去捞个痛快,哪里听得进‘结网’二字。”
“后来倒懂了?”
“懂了一二。”
“人心本是私欲无边,纵知高处不胜寒,也无人肯撒手。”这声调辨不出是自嘲还是讥讽,只悠悠荡开,“世道如此,要么坐看灯灭人散,要么推石上坡。”
她侧头看他,却只见他的侧脸轮廓在灯火中几乎被光晕烫融,竟又显出几分落拓。
她忽然发现,这个人与她想象和印象中,实在相差甚远。
却又不能说是完全陌生的。
她知道他心思百转,知道他宵衣旰食,知道他将万事万物藏在清峻温和的表面下。她知道他笑时眼角弧度多了一分,又知道他何时无意识间牵起唇角。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从不知晓他的喜恶,从不知晓他的悲欢。只是在那些微末的、短暂的、甚至她厌烦周旋相于的相处里,从他掩饰的情绪起伏间,窥见一点珍贵的自在。
他的面具太厚重了,厚重到那些微妙的情绪在面具上凿开裂缝的时候,便显得格外刺目。
正如此刻。
萧承懿负手而立,衣袍猎猎。千军万马,山河万里,仿佛尽数成了他眼底的一捧烂泥。
她只是望了一眼,便飞快移开视线。
“不过是几盏灯罢了。”她忽然有些气闷。
从灯楼原路折返下楼时,甫一踏出角门,夜空中炸开一簇焰火。
一道流光自地面升起,逐渐向天际扩散。火树银花,璀璨绚烂。
两人在人海中走走停停,这回萧承懿始终将她圈在自己半臂之内。
转角处有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支了个摊子,一口大铜锅烧得滚烫。摊上堆着个个孩提拳头大小的雪白糯米团,泛着甜腻的香气。
老人正将团子投进滚水里煮,转头又与一旁的客人闲话家常。
“您老今年多大年纪?”
“老朽今年六十有七。”
“您这手艺也有几十年了吧?”
“哈哈哈,您可瞧对了,老朽打小儿就会做这糖衣糯米团。从前长辈在世,逢年过节的便要买上几大袋,老伴儿那张嘴馋得哟,一天能吃上好几碗。”
崔明禾起初只漫不经心地听着,却不知为何,心中渐渐生出些淡淡的、莫名的哀愁来。
就像昔日她自那锦绣绮罗的长信宫中,一低头,看见的永远是光可鉴人的地砖与井然有序的仆役。天底下的人有千万种,是失意的士子,是道旁的乞丐,是远方的农夫,是崔氏的奴仆,是什么都不重要。他们的喜怒哀乐,与她崔明禾毫无干系。
她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堵琉璃墙,隔着一方矮几,隔岸观火打量他们的悲喜离合。
而眼前那些个凌乱拥挤的脚步,那些个粗声粗气的叫卖与闲话,那些个钗横鬓乱的红粉面孔,一晃眼都活了。
他们是谁的妻,是谁的儿,是谁的仆,是谁的父母,是谁的血亲。
她心底莫名酸涩,突然失去了早先那股自在恣意的劲头,竟有些无措。
见身旁人久未跟上来,萧承懿回身,正瞧见她微垂了眼,怔怔站在摊前。
“老板,来一……”他话未说完,被崔明禾截断。
“走了。”她说。
穿过人流,早先青布小车静静停在巷口,驾车内侍早已候在那里。见二人归来,忙不迭迎上前:“陛下,姑娘,可算回来了。”
上了车,车帘落下,方才那鼎沸人声与漫天灯火便被隔绝在外。车厢内依旧是那方矮几,那豆烛火。比来时更显狭小,或许是因着这一日的喧嚣过后,沉默显得格外沉重。
崔明禾将那两支早已冷透、甚至有些发粘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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