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懂事得就像是一只惹了麻烦的流浪狗,手足无措地接受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楚泠知道,宋陵游留在这里的确是个隐患。
虽然楚桓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也不至于会迁怒到沉香殿内,可是宋陵游终究是长诏的皇子,这样的身份,实在是太过特殊。
可是她也不想让他回到那寒风四起的偏远小院。
以他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大理寺那些人大多也是一些酒囊饭袋,知道她即将嫁给尉迟延,只怕是上赶着阿谀奉承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当真搜查沉香殿。
周作海已死,他终究只是一个内监。
除了楚桓,不会有人真的会对这样区区一个内监上心。
楚泠长睫掀起,她轻声道:“不麻烦的。”
“会有点麻烦,对吗?”宋陵游很快就道,“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其实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他声音低低的,“……而且,我也不想连累你。”
偏殿此时灯火不盛,宋陵游的眼睫垂覆,楚泠几乎会觉得有些心疼他。
他的父皇和母后好似并不重视他,大抵宋珩太过出众,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个年幼的儿子。
而在他才刚刚弱冠的年纪,就因为家国动荡,他的叔父杀了他的父皇,母后,兄长,他也随之背井离乡,来到了郦都。
乱世之中,人命本就如草芥。
楚泠想,在自己还是郦都公主的时候,能够多保全一个人。
她抬步走近,“你不用太过担心,陛下是我的皇弟,我与他血脉相连,况且,我也只是想让你在这里养伤,于理,你是长诏前来这里的贵客,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况且你身体孱弱,与刺杀周作海的人大相径庭。即便大理寺真的查到沉香殿,也不会为难于我。”
楚泠这话说得真假掺半,是以语气几近天衣无缝。
宋陵游愣怔片刻,随后也点了点头。
楚泠安心,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宋陵游却突然问她道:
“公主殿下,你对我这么好,”他的眼睫稠密,垂下来时,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是因为我很可怜吗?”
楚泠一步踏出殿外,她沉默片刻,“郦都可怜的人太多,我也没办法顾全所有。”
“我倒是觉得,”她回头笑笑,“或许是我们有缘分。”
·
清和殿内已经一片狼藉。
朝中官吏得知尉迟延的意思,大多都对周作海遇害的事都只做做表面功夫。
大理寺卿跪着楚桓面前,俯身恭敬道:“老臣无能……”
楚桓随手将桌上的砚台丢出去,甚至都没等大理寺卿将剩下的话说完,就厉声道:“给朕滚!”
大理寺卿‘诶唷’一声,那砚台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脚背。
疼得大理寺卿也是龇牙咧嘴,他也已经到了快致仕的年纪,从前任大理寺下面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吏,自从先前宫变,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与从前的太子亲近,所以都死在尉迟延的人手下,所以如今的他才得以时任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畏缩道:“陛下息怒。”
“李大人啊李大人。”楚桓不怒反笑,“朕让你办点事情,你就这么糊弄朕,还要让朕息怒?”
“臣惶恐……”大理寺卿小声嗫嚅,“李公公的事情,臣也是找到了一位极重要的证人,臣以为,这个人或许就是杀害李公公的真凶。”
楚桓撑着脑袋,“哦?这么重要的事情,刚刚怎么不说?”
“这个证人,臣还在审问,暂时没问出些什么,但是臣以为,此妇人看着行迹可疑,她与李公公之间,又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臣也是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所以才迟疑着,想着若是审问出了些线索,再禀告于陛下。”
楚桓倒是很感兴趣,“谁来给朕听听。”
大理寺卿道:“此妇人,是早些年进宫的一位宫婢,先前曾在茹妃娘娘宫中当值,只是后面茹妃娘娘没有子女傍身,先帝仙逝以后,茹妃娘娘就一同殉葬了,是以这位宫婢就被充入掖庭了,她也是个极不安分的,在周公公之前,还曾经与一位公公是对食。此人水性杨花,在后宫内做着这样的□□之事,臣以为,说不得就是这名女子在侍奉周公公之时,与公公起了争执,所以才下此毒手。”
这话也算是有理有据。
毕竟这位宫婢是最后一个见过周作海的人。
况且按照周作海周围的小内监所言,一般时候,这个宫婢都会陪着周作海一整夜,但是遇害那夜,她却反常的先行离开了寝屋,这也实在可疑。
大理寺卿知晓陛下对周作海极为看重,是以对这个宫婢严加逼供,只盼着她能认罪。
死一个宫婢而已,这件事也算是皆大欢喜。
不管凶手是不是她。
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在意。
能有人来做一个了结就足够了。
楚桓打量着跪在下首的臣子。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臣子身穿绯红官袍,这是有品级的官吏才有资格穿的飞禽官袍,他的姿态几近恭敬,做尽了身为人臣该有的样子。
可是他却在心怀鬼胎,他佯装恭敬,说不定背后也在嗤笑自己。
大理寺卿脊背都有些酸痛,却迟迟都没等到楚桓的应声。
他自认自己说的话,还算妥帖,应该也不至于让楚桓龙颜大怒。
沉寂许久以后。
楚桓的声音淡淡响起:“既然如此,李大人就这么顺着查下去吧。”
李大人仓皇抬头,看到楚桓对他慢慢笑道:“李大人,辛苦了。”
简直让人脊背发凉。
李大人自然不敢在这里多待,匆匆行礼后,便离开了。
空旷的大殿内,再无其他人。
端妃静静地从帘幔后走出,她珠翠满头,楚桓极宠爱她,后宫内其他人见过楚桓的面,不过寥寥,端妃善妒,他也放任她。
朝中对此也是颇有微词,毕竟,楚桓登基后,被送入宫中的,也都是郦都内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
“阿姆,”楚桓轻声道,“朕好累。”
他有些力竭地瘫坐在龙椅之上,细细数道:“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敷衍朕,欺朕年轻,欺朕势弱。就连那些不入流的文官,也在欺朕。”
他不比那些皇子们,他曾经的兄长们,他自幼都没有学过这些。
他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些灾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官吏的阳奉阴违。
他像是年幼时泥泞里面缓慢爬行的蜗牛,再怎么甩掉身上的泥腥味,可是那些人依然会说,他带着冷宫里面出来的酸臭味。
楚桓想。
凭什么呢。
他是皇子,他身上流着楚家的血,他登基为帝后,这些人敬畏他、尊敬他,就像对他曾经的父皇一样,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时至今日,他身边真正能够簇拥他的人。
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端妃依然静静站在他身边。
楚桓却在这时问道:“昨日,懿昭仪前来清和殿哭诉……”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说是端妃身边的人,给她灌了落子汤,让她才两月的身子落了红。阿姆,是有这回事吗?”
端妃听闻楚桓这句话,原本平静的神色出现了裂痕,她泪垂于睫,随即跪在楚桓面前,“请陛下治臣妾的罪。”
“阿姆说说,”楚桓问道,“朕要治你什么罪?”
端妃双眼微红,“治臣妾善妒、不容宫妃之罪。也要治臣妾太过在乎陛下之罪。”
楚桓倏而轻声叹了口气。
“阿姆,懿昭仪出身平左王氏,她虽然也只是一个旁支,但是王氏曾经也是煊赫一时的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王氏问罪起来,朕会很难办。”
端妃膝行至楚桓身前,她年长楚桓十余岁,可是这段时日的养尊处优,让她显出从前从未有过的娇嫩。
她也才刚刚三十许,女人最有风韵的年岁。
端妃泪盈于睫,如泣如诉:“臣妾并无意针对她,可是臣妾承陛下雨露至今,还未有喜,她就在臣妾面前挑衅,说臣妾不过一介宫婢,是陛下重感情,才将臣妾留在身边成为妃嫔,陛下年岁尚轻,正是龙虎之年,而臣妾即将年老色衰,等到时候,只怕是给她梳头都要看她脸色。”
“臣妾也很想要与陛下有一个孩子,臣妾也知道,陛下社稷未稳,需要有一个孩子降世。臣妾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到时候若是懿昭仪诞下皇子,陛下真的会弃臣妾而去,陛下拥有偌大的后宫,可是陛下……”
端妃语调轻轻,“臣妾却只有陛下啊。”
端妃仰起头,看向面前的郎君。
他们曾经在冷宫相依为命度过漫长的岁月,在郦都最冷的时节,很多时候,都是她用身躯将这个少年护在怀中,他们蜷缩在稻草堆里,只能依靠着从别的地方偷过来别人烧过的炭取暖。
那个时候的楚桓稚气未脱,认真对她说,说哪日他发达了,一定会对她好。
端妃太了解他了。
无论她这些话几分真假,无论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给懿昭仪灌下落子汤。
楚桓都会相信她。
周作海已经死了,她会是楚桓唯一的依靠。
懿昭仪的确怀了楚桓的孩子,可是懿昭仪出身王家,她永远都不会像是自己和楚桓一样,互相依靠。
楚桓抬手轻轻抹去端妃眼尾的泪珠。
他的指腹动作很轻缓,几乎是怕弄疼了面前的人一样。
“朕知道。”
“懿昭仪已经准备将这件事飞鸽传书给她的家族,王家不是能随意糊弄过去的世家,尤其是,这将是后宫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
“若是皇子,那就是长子,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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