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公主当然不是什么小可爱，她的性情温柔，也是以公主这个身份来说的。毕竟天之骄女，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傲气？不过第一锦也不讨厌就是了。

其实从古至今都是一样，顶级权力富贵之下决定的婚姻，感情因素最不要紧。郑藻能不能和公主相处好，不在于男女之爱，而在于彼此对对方的尊重有多少，人又有多务实。

眼下还只是各方默认，但这场婚事也是不能反悔的，各方也只能努力拿出诚意配合。

郑藻对公主多少还是有憧憬的，很不好意思地被姐姐调侃几句，又交代了一番家里的情况，以及王家的情况。杨夫人上过郑家的门，去见儿女，那时候第一锦已经入宫，母子之间当时就修复了感情。

那时候郑敬业夫妻的态度还是能左右郑藻和杨夫人，但现在就没有什么能阻止郑藻孝顺母亲。他已经顶门立户，杨夫人于情于理不能再插手郑家的事，但感情上却几乎没有了裂痕。

尤其第一锦成为皇后，虽然是一件大好事，对她们来说却也意味着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都需要抱团适应，一起拿定主意，因此这段时间来往也很密切。

“娘说，端郎和英娘有自己的前程，王家叔父也不是没有志气的人，让姐姐不必挂念。将来他们有出息了，能帮上姐姐的忙自然最好。”郑藻转述母亲的话：“荣华富贵现在已经得到很多，但不能泡软了我们的骨头，男儿要靠自己立一番事业，妹妹们自然可以仰仗兄长。”

第一锦喝了一口水，内心暗赞杨夫人果然有见识有底线。作为外戚，其实一向底线很低，什么贪污腐败，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甚至霸凌权贵，都算常见操作。但杨夫人是经历过磨难，也主持过一个走下坡路的家的。可以说不管是她还是郑藻，都把家门败落当做最恐怖的噩梦，因此就算可以靠着第一锦享受富贵，也终究要付出自己的努力才放心。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如今的好日子有多来之不易，又有多容易失去。

她目露赞赏：“娘说的是有道理的。你从小有志气，如今更有了机会，做不出一番事业，又怎么回报陛下的厚恩，将来到了地下，也无法跟祖父，父亲交代啊。郑家的家门兴旺，终究要靠你和后世子孙。”

郑藻用力点点头：“我明白。”

他要是躺平，日子也会过得很舒服，姐姐是皇后，妻子是公主，他还能过得差吗？但，郑藻不想做个被人暗地里嘲讽的废物，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父亲已经过世，母亲被赶走，姐姐千辛万苦护着他，他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必须做到。

比起郑藻兴奋中带着沉郁，倍感压力的心情，第一锦再见王太妃和清河公主的时候，就很轻松，甚至亲昵了。双方虽未明说，但默契已成，这不得不说是王太妃出众的政治嗅觉和决断力导致。

毕竟第一锦也不是非要弟弟娶公主，倒是王太妃和公主，都看准了郑藻的潜力，和皇后的紧密联系。

郑家自然不是惯例上公主选夫的实权武勋，仕宦名门，但这笔投资着眼以后，只要第一锦和荣儿地位稳固，将来可以筹谋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说，荣儿的太子妃之位，未来的皇后之位。

虽然都是悬浮的未来之事，但此刻不落子，将来也只有望洋兴叹罢了。

几个月后，薛英韶上了一道奏章，陈述整个调查经过，结果，自己随后入京汇报。

皇帝收到奏章，大发雷霆：“呵，区区一个河渠，做出来的文章比朕当年在莱州也不差多少，这天下究竟还有多少蛀虫！”

他最近已经很少发脾气，这次雷霆之怒，直接导致陈耀下狱，当时第一锦就在侧殿，手里还缝着一件当上皇后之前就在给皇帝做的外袍——她快一年没时间做女红，之所以捡起来还是前几天皇帝想起来讨债，甚至不惜撒娇，这才重新开始做。

毕竟在农耕时代，无论身份为何，针线活还是要做的，不图产能，也要表态。而这种亲手所做衣物的意义，在夫妻关系中就更重要了。第一锦做惯了，也不觉得磨人，但皇帝一发火，整个侧殿都寂然无声，玉兰甚至变了脸色，颤抖着看向第一锦。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陈耀不一定马上死，但他真不高兴了，谁知道下人们会因为什么触怒他？所以侍奉在殿内的宫人们都很害怕。

第一锦轻叹一声，从软榻上起身，安慰地捏了一把玉兰扶自己的手，轻声吩咐：“去看看晚膳做好没有，再让他们弄点滋补润肺的秋梨汤来。”

玉兰松了一口气，领命而去，第一锦见其余人仍然战战兢兢望着自己，似乎等着观音救苦救难似的，干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自己走到窗边，静静聆听皇帝破防的声音。

比起刚登基时那些货真价实的脾气，皇帝此时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没有雷霆大怒，拿什么顺理成章发落陈耀？不过，这种怒火自然也是真实的，薛英韶自己都差点死了，甚至还被杀手围追堵截，要不是薛家底蕴深厚，他在外做官也带了一队从军中退下来，训练有素的老手，恐怕这奏章和他自己都难以脱身。

事已至此……唉，这天下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啊。

莱州的豪强被打得差不多了，其余的地方可就未必。第一锦思索着这些，忽然听见皇帝的怒吼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是接连不断的惊恐呼唤。无论是老臣低沉虚弱的声音，还是宦官尖锐惊慌的声音……

第一锦忽然变色，大步冲出侧殿。

皇帝扶着头，面色痛苦，似乎在极力保持平衡。其余人也顾不上追究皇后怎么会忽然出现，看着第一锦挤开宫人上前扶住他，让他坐下后连声传召太医，又柔声询问皇帝的感觉。

议事的重臣暂时退了出去，静候皇帝诊治的结果。

毕竟太医诊断的具体细节，他们没有资格知道，但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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