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时,都庞山坳里的风已经带了凉意。
孤坟前的火堆早矮成一捧暗红,半燃的纸钱蜷成焦黑的蝶,被穿林的风卷着,忽高忽低地飘,最后落在那片新烧出的灰烬里。
偶尔有火星噼啪爆开,映亮女子垂在身侧的手,那指尖还沾着点未拭净的灰。
女子起身时,衣摆扫过脚边刚冒头的春草,带起细微的窸窣。
草尖还凝着夜露,被她裙摆一碰,便坠进泥土里,没了声息。
她没回头,只将被风吹乱的领口拢了拢,露出的脖颈在渐浓的暮色里白得有些清瘦。
烧剩的纸灰还在风里打着旋,她的背影已经融进竹林深处,白裙角在墨绿里若隐若现,像一片被春寒吹远的云。
她的步子很小,走得很慢,鞋跟叩击石板路发出响声在静谧山林里格外清晰。
谢聿礼等人寻到苏十娘时,她正好走到都庞山脚下准备去一旁的客栈落脚一夜。
苏十娘着白素衣,简单的绾了个簪将发丝束起,一改青楼女子的妩媚,倒有一番清醒脱俗。
苏十娘看到谢聿礼时露出惊愕的神情,开口却是沙哑之音:“大人不是说今日来不了了?”
谢聿礼这三年都会和苏十娘约着那么几日上山祭人,但大理寺公务繁忙总有那么些时候走不开身,到这样的地步总会让长庚自行去找苏十娘说来不了。
这回大抵是因秦楚思的案子太过棘手敏感,谢聿礼沉思其中只想着快些找出凶手,便忘了日子。
谢聿礼抿了抿唇,不想在私事上多做停留,随即道:“是来寻你的。事关案子,有个香药还需问问你。”
了解了情况后便由谢聿礼苏十娘在前头,其余三人在后头跟着往客栈里走。
除了谢聿礼,无人知晓这个苏十娘从何而来,又去做了什么,但看她神色落寞方哭过,几人也不好多说,便一直噤住声。
“原来谢聿礼今日有事,看样子是我们三个搅浑了。”常熙明在身后嘀嘀咕咕,略表歉意,但目光却落在苏十娘的鞋上。
姜婉枝和朱羡南也叹了口气,原本斗志满满的,可在看到苏十娘那万般伤痛的模样时她们也产生了怀疑。
心软者不近案牍,缘其真相多藏至哀。
他们三个心软的要命,平日里瞧见普通百姓吃不上饭都要倾囊相助。
所有人都知道案牍背后或藏至亲相残之悲,或隐世态炎凉之苦,桩桩件件,皆是人间至痛。
还没够到真相一角,仅是瞧见一个失神的青楼女子她们就心事重重,要是被谢聿礼看到了不得把他们赶回去?
正这么想着,前头的谢聿礼跟有感应似的回过头,三个耷拉着脸的人立马扬起僵硬的微笑,佯装若无其事的看着他。
谢聿礼:“?”
三人:“……”好险。
到了客栈时,几个人便直接在大堂的餐桌上坐下。
小二没一会就把菜上齐,和府上佳肴没得比,但众人饿急了也吃的津津有味。
苏十娘心事重重,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于是坐在一边等着。
姜婉枝见状撂下木箸,将口中食物咽下去后问苏十娘:“姐姐可知秦楼楚馆有一种香药似梦非梦,能叫人以为在梦中却真的如梦里一般做了事?”
这问题方才谢聿礼在外头问过了,苏十娘一时间是没想到什么的,但眼下过了一段时间,模模糊糊中倒是忆起什么来。
她点点头:“似乎是有那么一种药。”
“我也是听炎陵来的客人说过,那边的大家世代簪缨,门风清贵得很,族里子弟个个读的是圣贤书,走出来皆是白衣胜雪、霁月清风的模样,旁人见了,都要赞一声‘真名士’。”
“偏生这地方医家云集,草药香料铺子开得比米铺还密。族里长辈管得严,三令五申不许子弟踏足秦楼楚馆半步,说是污了门楣。可少年人的心不易按捺住。面上循规蹈矩,夜里头心猿意马着呢。”
“后来就出了桩奇事——有那心思活络的医家,竟专为这些世家子弟配了种香药。那药不入口,只混在熏香里。”
“凡吸入这香气的子弟,夜里便像着了魔一般,脚步虚浮地往秦楼楚馆去,实实在在行了那鱼水之欢。醒来时只当是做了场荒唐春梦,心里头又惊又乱,偏又说不出半分错处。”
“只叹一句许是夜里贪凉,魇着了,或是是闻了什么异香,扰了心神。旁人听着倒也信了七八分——毕竟那副清正模样摆在那里,谁会疑心是真的破了戒呢?”
“所以这香药的传闻,也只在私下里悄悄传。明明是真真切切做了的事,偏能用一场梦遮掩得滴水不漏,倒像是那些医家,专为这些体面人圆了场似的。”
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真有这样的药。
谢聿礼眼神一凛,看向朱羡南:“如果你是凶手,拿了这药会怎么做?”
朱羡南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是找到死者的怨家,给他下了香药让他去杀人。”
“好——”谢聿礼见他落套,欲接着问,结果被常熙明率先打断:“既不是怨家想杀,手中刀从何而来?死者在看到凶手拿刀时由为何不逃?”
死者可是有两个人,焉能傻傻的站着被人刀?
“不排多人作案。”谢聿礼沉声道。
常熙明努努嘴,那上个问题怎么解释?
“我也在想,冯抱朴只说梦中把钱显荣约到外头去突然就出现一把刀,可从未说过梦见过秦楚思。”
“莫非是有两个人都被下了这香药?”朱羡南问。
没人能解答。
“那如果是有人在边上一直看着,最后给他们递刀呢?”姜婉枝说。
这一点不是没有可能,也能将一系列可疑点串联起来。毕竟这药稀奇,凶手不可能下了药后就任由背锅的人自行去行凶,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梦里所见之人之景都在实处亲眼目睹过吗?”谢聿礼问苏十娘。
若是一点不差,那冯抱朴该是见过递刀之人,且那人极有可能是凶手。
苏十娘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我知晓的都说出来了。至于其中疑点,许是同药量有关?”
顿了顿,她又说:“大人可去炎陵县的青楼严查一番。”
既真有此药,且前一晚八成有人借杨志恒的手或暗中给冯抱朴下了药,那就极大可能如他们猜的这般,凶手并非亲自动手杀人的。
所以靠此药能做到什么地步还得亲自去看看。
此案事关重大,又由陛下亲自交给大理寺的,那所有人都不可虚应故事,更不能像之前威胁张大那样强行得出结果。
“明日一早回去收拾半刻便启程去炎陵县。”谢聿礼当即下令。
不像在翠袖坊门口,话落无一人出声。
朱羡南没表态,下意识看向姜婉枝。
姜婉枝低着头看着桌上菜不知在沉思什么,而常熙明没忍住震惊:“从京师快马到炎陵县都要快一月。”
“你若觉得辛劳可以不跟着。”谢聿礼就等在这里呢,为了换常言善信中真相他迫不得已带上这么几个人,眼下要出公差两月,两个姑娘家的也吃不消。
最好是常熙明这边力屈计穷不跟了,他呢又没违反约定,最后他一人办案还能在常言善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但是谢聿礼想错了,常熙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此药关键自然要跟。我不过是怕时间太久了凶手会再次作案。”
毕竟这京师中有个心思缜密又未被抓住的歹徒,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样的忧心谢聿礼曾经也有,哪怕他一刻不停的去查,也会在凶手就地伏法前时刻担忧会不会有下一人遭殃。
谢聿礼看着小二刚送来漱口茶碗上,那片小小的茶叶旋在水中,打漂儿似的悠悠沉底,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将安慰的心迹说出口。
姜婉枝却在这时说:“莫想太多了妙仪,往好的去想,说不定在我们回来前那凶手就忽盘然醒悟投案自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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