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鸣英对娶妻生子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娶个高门贵女是自找麻烦，小门小户的，他娘又看不上。

若不是福安公主念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乐得这样逍遥一辈子。

他对明家姑娘的印象不是太好，无他，当初明蘅那一出阴差阳错可把他害苦了。一说是明蘅的二姐，他就头皮发麻。

福安公主怒目而视：“当初让你娶许小姐，你又不见娶回来，如今给你安排了挑拣什么？如今这些高门贵女娇惯得很，像那明二小姐娴雅文静的安分人你当是好找的么？”

钱鸣英心里不服，看许惠音现在这情形，当初真要娶回来了才是惹了一身腥。但他哪里敢和福安公主顶嘴？嘟嘟囔囔地带了礼物往明家去了。

福安公主和明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合了婚，今天是个好日子，钱鸣英这礼是送去定亲的。

这桩婚事他不满意，明鹤也说不上多满意。女儿嫁进公主府固然是高嫁，但只要想到福安公主语带威胁地对他说的那句“当初先帝可是对明侍郎信重得很”，明鹤心里就是一阵腻烦。

这对心里都存了不满的准翁婿见了面，都热情不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钱鸣英就想送了礼单走人。

明家的管事钱伯走近前来，犹犹豫豫的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明鹤本就心里有气，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桌子道：“有事就报！”

钱伯只好硬着头皮道：“钱公子送礼的马车上有个人……我等想去和她问话，她就闹起来了，如今在门口又哭又叫……”

明鹤目瞪口呆地看着钱鸣英，钱鸣英拍案而起：“胡说八道，我车上能有什么——”

突然他脸色大变，想起了什么似的像门口冲了过去。明鹤见状连忙带了钱伯也跟了上去。

一出门就知道钱伯说的“闹起来了”属实是避重就轻了，明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邻里百姓，不比那天的刑部大堂少什么了。

明鹤眼前发黑地走上前一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瑟缩着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无论谁想靠近她，都会惹得她尖叫着手脚并用地爬开。

钱鸣英领先明鹤几步先走了出来，见到那姑娘更是加快了脚步就要过去，那姑娘本就有些神志不清，一见钱鸣英便惨叫着磕起头来：“公子别打我，都是我错了，公子饶命！”

明鹤皱眉道：“钱公子，这——”

“府上的逃奴罢了，没成想她躲在这马车里，一时漏看了。”钱鸣英强笑着上前要拽那姑娘，“惊扰了诸位，都是误会。”

他一伸手，那姑娘更是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想要逃开，衣袖滑落，露出了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那些青紫交错的痕迹显得更为扎眼，周遭的看客都倒吸一口凉气。

钱鸣英脸上勃然变色，拽着那姑娘手上用力想赶紧把她拖走，她像是恐惧至极，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散乱的头发从她脸上甩开，露出了美丽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对老夫妻跌跌撞撞挤开人群扑了过来：“棠儿！我的女儿！这是我的棠儿啊！”

钱鸣英被吓得松了手，那老妇人一把就抱住了仍在瑟瑟发抖的姑娘，拨开她的头发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又是哭又是笑：“真的是我们苦命的女儿，我的棠儿！娘找了你三年了……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认识娘了？”

青棠只是脱力地躺着老妇人怀里，空洞洞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老妇人绝望的哭声久久回荡在人群中，她并不能理解那其中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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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的这场闹剧最终以柳氏昏倒在地，明鹤铁青着脸丢下一句“日后再议”把钱鸣英的礼物退了回去告终。

飞光按小喜回忆起的青棠的过去找了好几天，总算赶在钱鸣英下定之前把青棠的父母找了出来，如今也被沈宗芳安置在别院里。

女儿失而复得，两位老人俱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说不了几句话就要给沈宗芳和明蘅磕头。

“不必谢我，”沈宗芳让飞光扶起他们，“本王不瞒你们，如今只是钱鸣英自乱阵脚，他回头对福安公主一说，公主定然知道其中关窍，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老夫妻对视了一眼，青棠爹咬牙道：“王爷，我们老来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虽说只是贫家小户，那也是我们老两口的眼珠子、命根子。那飞光小哥来找我们时已经说了，要我们帮着王爷对付女儿的仇人，王爷放心，就是要我们老两口的命，我们也绝无二话！”

沈宗芳失笑道：“命用不着。只不过要收拾钱鸣英，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们恐怕要在这别院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老两口是真下了决心要豁出命去给女儿讨个公道，听了这话哪有不应的。

明蘅悄悄问沈宗芳道：“说是并非一朝一夕，强占良家子也不能扳倒钱鸣英么？”

“今日找个御史把这话奏上去，明日福安公主就能拿出来青棠的卖身契。”沈宗芳说得干脆，“就算是参他品行不端，钱驸马早已去世，钱鸣英既无官职也无爵位，无非是斥责他几句，赔偿些财物罢了。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

他瞧见明蘅暗地磨了磨牙，知道她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心里暗自好笑。

但他所言不虚。小小一个青棠，对福安公主而言翻不起风浪。

他们只能把这些细微的钉子，一颗一颗钉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宝船上，给它们留下一个一个不起眼的小伤口，再等一个风高浪急的时机全部拔起。

沈宗芳抬手示意飞光和逝川过来：“去给明侍郎示个警，告诉他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皇上。”

明蘅又问道：“皇上会管这些事么？”

若只关乎儿女嫁娶，青棠也好，明芷也罢，惊动了皇上他也只会觉得明鹤连自己家事都处理不好，果真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明鹤身上连着他们几处都心知肚明的遗诏一事，无论皇上会不会管，明鹤都只会杯弓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