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流光脊背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过身,对上身后长身玉立,面无表情望着他的男人。
君平跟在他身后,一脸肃容。
老者慌张敛衽行礼:“不知殿下驾临,小人有失远迎。”
商遗思淡淡“嗯”了一声,漆黑瞳仁却仍旧盯着殷流光,殷流光自然明白,他这是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眼睛一转,面不改色地走到他身边,屈了屈膝:“大王怎么来这里了?”
她称呼的是晋王府内人才会称呼的“大王”,而非从前疏离的“殿下”,嗓音甜美,笑容天真无邪,与他的距离极近。
看起来就像是个在府中被晋王娇宠的女婢。
君平大惊失色,按在刀柄上的手动了动,便想抽刀隔开她与自家大王。
此女狡诈,不能让她借机近身。
可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家大王没什么反应,反而也向着这个明显心中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女子微微侧了侧身,垂眸瞧着她的脸。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虽然嗓音依旧是淡漠的,但君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君平有那么一瞬间,心情很复杂,但更多的竟然是欣喜。
自从五年前大王班师回京,看到幼弟幼妹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和一座芜秽荒凉的晋王府时,他便一夜之间从一个意气风发,敢于孤身纵马千里,伏击吐落部首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亲缘断绝,孤家寡人一般的心枯之人。
十几年前,长安城那位名满天下的诗人曾吟诵过这样一句诗: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这首诗被伶人改编成了歌谣,有一次他们伴圣人游猎回京,打马经过朱雀街的路上,路边流浪卖艺的歌姬倚靠在柳树下,哀哀又翻来覆去地唱着这句诗。
圣人的车驾已经没入烟尘,大王反倒驻足良久,解下自己腰间钱袋,令他送给那卖唱的年老色衰的歌姬。
得了钱的歌姬欣喜若狂地拜倒在大王的马蹄下,可大王只是冷淡地说:“往后别再唱这首诗了,长安城里没有贵人会喜欢。”
歌姬讷讷应了,以为是贵人不喜如此凄凉的歌谣,但君平知道,大王只是不想听到……这首能唱出他心声的曲子。
可他才及冠不久便封侯称王,他本该意气风发,成为这繁华长安城里一段明亮传奇才对。
他一直期望着,有人能走进大王身边那片隔绝生机的失色焦土里,将人间诸色重新带给他。
眼前一男一女虽然暗流涌动,他们站在阴冷潮湿的地下鬼市中,却有种浑然天生的珠联璧合之感。
那女子脸上灵动多变的表情,仰望着大王时眼中流淌而过的鲜活情绪,竟然如同一只五彩斑斓的雀鸟,分花拂柳地撞入大王眼底,
君平忍不住想,或许殷四娘子便是那个人?
殷流光见商遗思并没有拆穿自己的佯装,便知道他也对这鬼市主起了疑,否则何必配合她?
她顺着他的话头道:“我来,自然是为了大王吩咐的事。”
她身后一直听着二人交谈的老者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晋王殿下没有否认,看来此女果真是殿下身边的人,只是……殿下对鬼市一向宽容,为何又派女婢来此?难道是对他起了疑……来暗中查访的?
他面色狠狠一变,只听商遗思“哦?”了一声,那戴着帷帽的女婢撩开帷帽一角,轻轻握着晋王的锦袍袖口,将他拽着微微弯下腰,俯身听她附在耳边讲话。
此女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引得天潢贵胄为她弯腰低头!
老者想起自己方才对她所说的话,脸色苍白无比,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说不定晋王会为了这个女婢一怒之下降罪于他!
得赶紧想个办法!老者大汗淋漓间,商遗思静静听着耳畔女子悄声对他说话的声音,他没有看她,而是目光错开,落在被她纤细手指攥着的袖子上。
“殿下,这鬼市里头不仅有官府关系,能拿到任命官员告身上的印章,还在暗中贩卖年轻女子为奴为婢,这件事殿下可知?”
商遗思听着,眉峰微微蹙起。
殷流光猜得没错,这鬼市的确受他庇护。
只不过鬼市创立最初,是些来不及在闭市前赶回城外的贫苦卖菜百姓,或是些无家可归,只靠着零碎生意糊口的老弱之人。
长安城坊市开关每日皆有严格时限,可这些贫苦之人往往在规定时限内,卖不出足够多的东西回家,坊市一旦关闭,他们便只能拖着板车四处躲避金吾卫。
久而久之,有些人便找到了隐藏在郑记纸扎铺子后门的低洼土洞,三三两两在这里聚集着勉强过夜。
商遗思巡夜时撞见过一次,怜其孤苦,便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对此处睁只眼闭只眼。
这老者便是当时第一个认出了他,在他的默许下,用他的名号令其他金吾卫也不敢对这里出手的卖菜老翁。
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土洞越挖越深,人越聚越多,鬼市愈加繁华,成了长安城内最大的秘密交易场所。
商遗思的确在不久前察觉到了鬼市异样繁荣的不对劲,遣君平私下里调查过,只是尚未查出这所谓的“鬼市之主”背后除了他,还在于朝中何人保持联络。
但他今日来鬼市,倒也不是为了追查此事,而是听闻鬼市上有售卖“乾陀婆罗”的胡商,因此乔装来此购买罢了。
他近期不打算再有什么动作,因着广平侯府账本一事已然打草惊蛇。
广平侯府一事了结后,那封由长公主亲手呈至御案,引得三司共审的账本终究大白于天下。
只是那上面所记载的贪污受贿之事虽然多,却唯独缺少了五年前经由吐落商人送入侯府的万两黄金。
那账本被人更改过了。
因此广平侯即便有罪,三司审理完毕,昭告天下的罪名也只是贪污受贿,罔顾人伦,弑杀亲子,并没有与外族勾结,设计火烧晋王府以阻碍前方军心的通敌叛国之罪。
君平与默玄皆愤愤不已,但商遗思早就料到会如此,反而一派心平气和。
那一页无故消失的账本,是他撕掉的。
他要让见到这账本的那人记起这桩五年前的罪名,要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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