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鳞次栉比的街巷，从卖纸扎的宋家铺子侧门穿过，经过一条挂满纸糊元宝的小巷，走到路的尽头，便能看到一座诡异而起的轩昂彩阁。
阁上书有左右对联：“九衢鼓歇月惘惘，风雨晦暝鬼忙忙”
中间一个横批：“生魂回首”。
两个纤弱的身影紧紧挨着，从那鬼气深寒的牌匾下走过。
鬼市禁明烛，因此一路上都只能见到幢幢鬼影，若是有人误入此处，怕是真的会以为自己在恍惚间来到了黄泉阴司。
戴着黑纱帷帽的知意被路旁叫卖渝州猩猩唇的怪笑老者吓了一跳，将目光从他面前竹筐里那堆辨不出原本形状的黑色肉干上挪开，紧紧攥着殷流光衣袖。
“娘子，这些人……看着都好怪啊。”
殷流光转头，将她的帷帽正了正戴好，道：“所以才被叫做鬼市啊。”她笑了下，双眸闪动着期待的光亮：“魑魅魍魉，子夜显形。”
这几日，好容易客店里没了商遗思派来监视的人，她也从西市上胡商口中打探到了鬼市开市的时辰和地点。
今日便带了知意来此处，打算先将安身立命的路引办下来。
走过一路叫卖，怪模怪样的人群，好容易瞥见了个拢着袖坐在破桌后打瞌睡的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殷流光眼睛一亮，带着知意走到他面前。
“阁下可是魈郎君？”
白面书生听见美人莺啭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瞧见摊位上不知何时立了两个带着黑纱帷帽的女子。
尽管看不清脸，但仍然能从隐约的轮廓中瞥见她们姣好洁白的面容。
被称作“魈郎君”的男子端正了坐姿，擦了擦方才睡觉时流出的口水道：“正是在下，不知两位娘子想办点什么？在下这里但凡各州路引、斜封官告身都能办！”
知意奇道：“官家告身也能办？”
魈郎君点点头：“当然，只不过所需要的这个……就比较多了。”他捻起桌上一枚铜钱搓了搓，又嘿嘿笑着放下了。
殷流光道：“我听说你这儿办的路引可以以假乱真，轻易不会被查出来？”
魈郎君拍了拍胸脯：“在下在这鬼市做生意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四舍五入也是十年老店，品质信誉都是有保障的……娘子是想办路引？不知用在何处？”
他眯了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妙龄女子，猜测着她们的来历。
殷流光冷冷抬眸，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锭，拍在桌上：“我要两张女子路引，越逼真越好，这是定金，办好了，还有另一块。”
魈郎君贪婪的目光顿时被那块银锭黏住，忙不迭将它收回怀中，喜笑颜开道：“没问题！明日二位就可以来拿！”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殷流光顿觉不妙：“不过如何？”
魈郎君有些为难：“未婚女子单独的路引不太多，一下子办两张太过引人注目，我往日里办得最多的是自立门户的寡妇路引……”
听到这里，知意担忧地低声道：“娘子，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没成想殷流光斩钉截铁：“可以，就办一张寡妇的，一张婢女的，可能行？”
魈郎君连连点头：“一主一仆，这样是最稳妥不过的！”
这样便算是谈妥了，殷流光道：“明日同一时辰，我来取。”
她带着知意转身离开后，过了没一会，方才那卖猩猩唇的老汉踱步走到魈郎君面前，眼中精光四射：“方才那两人，是什么情况？”
……
殷流光回客店后便跟知意一起将行李都收拾了下，她这些日子已经看好了宅子，就在西市旁边的崇义坊里。
那处宅子里原本住的是一家胡商，听人说他还是个逃难来大盛的小国小王子，这几年在长安倒腾香料生意赚够了钱，听说是带着这些钱回国跟叔叔斗法抢王位去了。
殷流光倒是不关心这宅子的前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瞧中了这宅子在城西，与在城东的殷府距离十分远，长安城这么大，平素只要戴着帷帽出门，便很难撞见殷宅的人。
这是其一，其二是这胡商事做香料生意的，院子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且打理得极好，一年四季皆是芬芳弥漫。
想来在这样的小院子里度过春夏秋冬，春看紫藤，夏赏香风袭人，秋拂薄霜，冬望密雪簌簌，定是十分宜人的事情。
殷流光十分满意这处宅邸，打算等路引到手，便去同牙人谈买卖。
次日同一时辰，她跟知意便又来到了魈郎君摊位前。
见到来人，魈郎君却没有昨日热络，面色反而有些苍白，朝着殷流光斜后方看了眼，才站起身，从案上递给她两张路引。
“二位娘子，路引已经做好了。”
殷流光接了过去，细细翻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后，便掏出另一块银锭，放在了桌子上：“银货两讫。”
魈郎君接了过去，讷讷笑道：“娘子客气了。”
这可与他昨日那副贪光四射的模样大相径庭，殷流光心中顿时起了疑心，反倒不着急走了。
她将路引交给知意，自己则在摊前坐了下来，与魈郎君攀谈起来。
“魈郎君昨日说在这鬼市里做买卖已经有七八年了，想来定是极为熟悉这里？”
魈郎君愣了愣，道：“这是自然。”
殷流光不急着离开，他反倒是松了口气似的，还想多说些什么多留她几刻，便打开了话匣子，从这鬼市何时建立，何人管理，都卖些什么，朝廷明明知道有这么个存在却为何不派人驱逐说了个遍。
殷流光含笑颔首：“原来如此，昨日我见到的那位卖猩猩唇的老者——原来是这鬼市幕后真正的掌控者。”
她话音一落，却猝然转了话锋：“至于朝廷明知有鬼市存在，却不派人围剿，想必也是因为这位鬼市之主颇有手段，能让上头的人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至于手段，无非是贿赂二字，只是不知道用的何物贿赂，又贿赂给谁？金吾卫掌管京城治安，难道是金吾卫大将军——晋王殿下？”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连晋王殿下的名讳都公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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