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锦在这里插手赈灾之事，其实是没有名目和理由的。

假如她是太子妃，或者有动摇本地豪强的强硬出身，那倒是还好说。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话能有人听，原因非常复杂，也非常危急。

首先，她是太子独子之母，如今又正是一个太子生命垂危，东宫一系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凭借这一点，第一锦把太子带出来的人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万一太子不豫，最差的结果就是东宫不复存在。但只要荣儿还在，这些人终究不至于全然失去希望，失去依附的主君。

其次，她是以太子被控制，安全受到威胁为由发难，这倒是很正当了，因为她就是为了照顾太子而来，有皇帝的首肯，确实算是天子的使者。而匡俊明做的事其实也只是在谋反与警戒之间，是第一锦反应足够快，足够激烈，才能一下打掉匡俊明。

最后，她的反应与她的言辞，即使在当地官员面前也占尽上风，又张弛有度，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与政治嗅觉，再加上朱洪燊等东宫属官都清楚，她实际上掌控着太子的后院，而他们现在要冒的风险太大，无论情况如何发展，多一个主心骨共同谋划，总是好的。

至少第一锦表现出的素质，与愿意背锅出面的决心，都足够成为同谋。

接下来，可有的是挑战。

第一锦先回屋，召见守着太子的几位太医，询问太子的病况与注意事项。之前府衙被控制，大家都有所察觉，只是强龙无力，地头蛇就不能得罪，故而众人皆惴惴不安。如今府衙重新落入控制中，太医们也镇定许多。

路上，第一锦收下了一名太医的效忠，将药方交给了他，此刻不用流露任何异样，听了太医们的禀报，安抚他们，许诺重赏后，便让他们退下，继续研究去了。

她戴上口罩，消毒双手，换上准备好的罩袍，走进屋里。

疫病，虽然此时的医学理论认为是邪气所感，但实际上就是传染病。太子浑身高热，满脸通红，形容憔悴，两颊都凹陷下去了，可想而知，这病魔来势汹汹。第一锦让系统先鉴定了一下，确定太子不会很快死去，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桌上的茶水，用帕子一角蘸着给太子润了润干燥起皮的嘴唇，沉默着在屋里待了一会，又亲手给太子喂了汤药，这才起身出屋。

玉兰担心她，见久去不归，这才过来寻找，低声道：“几位奉仪都惶恐不安，被奴婢们教授制作口罩后，倒是安心一些。娘子……要不要见见她们？”

出行携带的小妾，其实最主要的作用不是闲来无事陪睡，而是细心体贴服侍照顾，毕竟妻妾和仆从是两个定位。这些人被选中出京的时候，都是欢天喜地，觉得平时奉承第一锦有了效果，铆足劲想要趁着这段时间，为自己日后争取一席之地。

只是太子对她们没有兴趣，只当不存在，到了莱州后，太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太子病倒后，她们的天也塌了，只是除了一位杨奉仪主动过来侍奉汤药之外，其余人都唯恐被传染，不敢上前。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杨奉仪算是格外大胆。

不管是为了富贵还是忠诚，总之，她算是个人物。

只是太子得的是传染病，府衙的情况也不好，朱洪燊等人决定，还是不要让杨奉仪乱跑，故而拒绝了她的请求。论身份，杨奉仪自然无法反抗，只好在后院提心吊胆，每天都过得暗无天日。

第一锦垂眸：“去看看也好。”

她去了后院。

杨奉仪等人正聚集在堂屋里赶工口罩。比起传统的遮面轻纱，口罩的包裹性明显更好，看形状就令人觉得安心。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们很害怕，每天都哭，现在有了一些安全感，厅堂内的气氛倒是还好。

见了第一锦，倒是有好几个人都哭了，低低呜咽着，诉说担忧与恐惧，全然六神无主。

第一锦也不觉得烦，这些女人既然从来没有被寄予厚望，又何必苛责她们脆弱无能？

她道：“别哭了，当务之急是看好门户，管好人员出入。所幸你们都见外人不多，尚未被感染。防疫手册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后院的事情暂且就交给杨奉仪管吧，人员出入，一定严格按照上面的方案来。若有人感染，全部送到空出的西院去集中治疗，不许瞒报，每日查看。杨奉仪，你可能做到？”

能被皇帝选来东宫做奉仪，其实个人素质都不会太差，也确实年轻貌美。杨奉仪就是个颇有气质的沉稳女子，闻言起身行礼：“谨领命，妾一定严防死守。”

如第一锦所言，因为身份都没有资格见外人，所以后院女子以及身边仆婢还真没有感染的。只是因为往来运送蔬果肉食等物资，难免有感染一些人。原先这些患者就是被挪到西院统一治疗的。

只是没有确切的药方，患者的存活率不容乐观。

杨奉仪原先想着，自己出来一趟，荣宠功劳泡汤也就算了，要是连命都保不住，那可太绝望了。

如今第一锦过来，她也明白，就算太子安然无恙，这个侍奉汤药衣不解带伺候太子到痊愈的功劳，恐怕也轮不上自己，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谁知道，自己也不是没有表现的机会？

杨奉仪自然咬紧牙关立下了军令状，在一众奉仪之中，算是成了正式的话事人。

第一锦又道：“太子患病，我不能离开，春兰建兰会留下辅助你做事，若有消息，让她们消毒后传递即可，不要随便走动，免得带了病毒过来，平日无事，就做口罩罩袍，自己若要外出，也一并用上。”

杨奉仪一一答应，见第一锦面色虽然凝重，却充满斗志，不由问了一句：“娘子，殿下……殿下会好起来的，是吗？”

假如太子真的一命呜呼，面临这些女人的，就只有出家，守寡，或者最好，被送出宫再嫁三条路。谁愿意改变现状呢？这些日子里她们担惊受怕，惊惶不安，难道是为了太子？

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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