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静谧异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异域香料气息。
堂中两侧官员屏息而立，红色官袍和外邦服饰将两方势力明显分割开。百里聿风坐于主位，冷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眉目如刃，即便不说话都透出几分冷肃的压迫感。
对面，图兰国的昭阳公主赫连蓁一袭绯红纱裙，金铃束发，唇角含笑地看着百里聿风。身侧的世子赫连玦则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白袍银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两人似乎都在等着某种答复。
百里聿风淡淡扫了一眼赫连蓁，率先打破了平静：“你方才说什么？”
赫连蓁爽快回答：“我说我要嫁给你！”
站在两侧的官员们脸色齐齐一变。
谁不知道定远大将军早已娶妻，且不说他们夫妻和睦是京中皆知的事，单凭将军夫人的身份背景，岂能容将军再娶？
更要紧的是，图兰使者的名单上分明只有世子赫连玦为首的使团，这位昭阳公主何时混进来的？先前的国书里，更是半个字未提和亲之事！
早就听闻图兰民风爽朗直率，他们心里多少有点预备，但谁也没料到这昭阳公主如此生猛，刚进京就点名要见定远大将军，一开口说的还是此等请婚的大事。这般不按规章行事，叫人如何应对啊？
鸿胪寺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出声，鸿胪寺卿赵怀良垂首悄悄瞥了百里聿风一眼，却见大将军冷着脸色看了过来，那神情仿佛在说：看你办的好事。
赵怀良眸光一抖，温吞开口道：“这个……此事下官也是刚刚得知。”
百里聿风还未开口，赫连蓁又说道：“早听闻定远大将军风华卓绝，战功无数，本公主心向往之，若将军愿意……”
“不愿意。”百里聿风沉眉打断了她的话。
赫连蓁诧然一顿，周遭官员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怀良凑到他耳边，弱声道：“将军，事关两国和平，您要不要再思量思量？”
即便是不思量，您说话好歹也客气点啊。
百里聿风不理会他，转头看向赫连玦，凉声道：“本将军记得图兰送来的使者名单上并无公主。”
赫连玦明白他的意思。
他起身，右手抚在胸口处，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此事确是我邦失误，还请将军见谅，待明日见到贵国皇帝，小王会亲自禀明。”
闻言，百里聿风并不买账，只道：“事关重大，本将军不得不按规章行事，公主既不在名单之上，即身份存疑，还请世子同诸位使臣稍安勿躁，待我朝勘验身份后，再作安排。”
赫连蓁腾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本公主是假冒的？”
“不错。”
“若本公主是假冒的，难道这些使臣看不出来吗？”
见赫连蓁不满，赫连玦眉心微蹙，抬手按住了她，温声道：“那便依将军所言，一切事宜小王定竭力配合。”
百里聿风唇线微扯，心想此人还算是个识大局的，他起身欲走，却听赫连玦又道：“可若查明蓁儿身份无误，那联姻一事，将军作何考虑？”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皆落在百里聿风身上。
金铃声在耳畔轻晃，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百里聿风脸上最后一丝平和的笑也没了，沉声道：“同样的话本将军不想说第二次。”
说罢，不顾众人反应，拂袖离去。
赫连蓁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惊愕渐渐化为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
京都的午后，暑气闷躁，百里聿风自驿馆出来时，脸色依旧冷白如霜，周身自带着一股寒意。
罗成上前禀报：“将军，陛下传召夫人入宫了。”
这么突然？
百里聿风眉心一蹙：“何时去的？”
“就在您离府不久。”
特意挑他不在的时机传召，所为何事？
“前几日让你查的事可有下文？”
“有。”
罗成警惕地环视四周，方低声道：“属下派人查过昭成寺内所有僧人的底细，若按夫人所言，那日她听见的应是中年男子的声音，排查之下，只有一人最可疑。”
“谁？”
“慧空方丈。”
*
皇宫御书房内，御书房内，斜阳穿过雕花槛窗，将御案上的宣纸染成琥珀色。萧绎执一紫毫玉笔，手腕轻转，笔尖在纸上点顿游走。
南宫玥垂首静立于殿中，一袭绯红官袍在殿内沉暗的光线里漾着细碎的金红光泽。她站了有一会了，但陛下始终没有开口，她也只能等着，虽面不改色，但一颗心已经悬在嗓子眼了。
墨香飘荡间，萧绎终于缓缓开口道：“听闻南宫明的案子是你破的？”
南宫玥眼睫一颤，答道：“回陛下，正是。”
萧绎停了笔，但目光仍落在纸上，颔首道：“大义灭亲，有勇有谋，爱卿之胸襟远胜诸多男子啊。”
“陛下过誉了，此事归根结底臣有失察之责，承蒙陛下信任，臣才得以将功折罪，日后臣定当恪守本分，律己束下，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南宫玥字斟句酌地回答，连呼吸都尽量压稳。
“倒是个会说话的。”
萧绎扫了她一眼，继续提笔润墨。
“朕记得，南宫明炼的那个丹叫……”
“离魂丹。”
“对，这也是你们南宫氏流传下来的丹药吗？”
南宫玥谨慎道：“回陛下，此丹早在百年前就被祖先们列为禁丹，相关古籍皆封存在藏书阁内，禁止族中任何人查阅，想来南宫明应是趁那日藏书阁失火，窃走了古籍，才酿此大祸。”
闻言，萧绎凝眉沉吟，似在思索她的话，又似在考量笔法。
南宫玥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垂下眼帘。
萧绎道：“据说此丹可控人神志，寻常百姓倒也罢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用来干点别的，岂不是会引发社稷之危？”
听闻此话，南宫玥心下一惊，立马跪下。
“陛下明鉴，此丹制法复杂，所用药材亦是稀贵，非可大量炮制之物。南宫明伏法后，昭成寺内外皆被仔细勘察过，并未搜到离魂丹。”
“照你这么说……”萧绎抬眼看着她，“你知道离魂丹的制法？”
糟了！
说漏嘴了。
陛下此言不会担心她私下炼制此物，危害社稷吧？
南宫玥道：“回陛下，臣只是清点古籍时隐约对此丹的丹方有点印象，不过既是害人之物，臣岂敢细看？”
见她伏跪在地上，萧绎忽的轻笑：“朕不过随口一问，慌什么？起来说话。”
南宫玥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胸腔乱撞，应了声：“谢陛下。”方缓缓起身。
她常常觉得，这朝堂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刚一站定，萧绎又道：“你与定远大将军皆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自是信你的。”
信我？信我怎么不放我走？
南宫玥隐约觉得，还有下文。
果然，只见萧绎搁了笔，负手看向她，问起了一个和朝堂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二人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就没想过生个一儿半女？”
南宫玥怔住了。
这是……在催生吗？
她眨了眨眼，脑中快速思考着，陛下此话究竟有何目的？
见她不答，萧绎双眸微眯，打量起她的神色。
“怎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南宫玥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如何回答。且不说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他们夫妇出双入对，琴瑟和鸣，朝中上下皆有目共睹，陛下不会不知。
此言似乎是要试探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是否真如表面所见，同气连枝，而她接下来的回答，关乎着陛下对他们二人的态度。
思量片刻，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都恹了几分：“陛下有所不知，臣的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哦？”萧绎眉梢一挑，问道，“怎么回事？”
南宫玥本是低垂着头，再抬首时，眼眶已隐隐发红，这一下勾起了萧绎的好奇。
此时，殿门忽的开了一道缝，李英入内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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