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阴云笼罩,伊洛文亚全然不见星辰与月亮,夜色黑压得像黑墨笔漏的水,就差挤出几滴黑墨下来。
卢卡斯没有扮成黑猫。
就像阿什琳说的,假面舞会的乐趣就在于“假面”,他要是黑猫的话反而是做了自己。
他戴着据说是由精灵谷最厉害的画师劳瑞尔设计的乌鸦面具,比这夜空更加漆黑,头顶插了几根假羽毛,眼下绘制着精美的银色螺纹。
面具有魔法加成,在脸上十分服帖,好像与他的皮肤融为一体。
他的蓝色披风是从艾丹那里借来的,上面绣着银色的鸾尾花,领口镶嵌着蓝宝石。
相较于艾丹,卢卡斯身材更为苗条,个子也稍矮些,因而那长披风穿在他身上略微显大。
一些黑色猫毛粘在披风上,抖不掉,他怀疑今后艾丹都不敢再穿这件披风了。
他轻轻敲了敲阿什琳的门。
屋内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好像谁的鸡被拿去杀了。
“嘿,你还好吗?”
“当然!你先走吧!”阿什琳在屋里慌乱地喊,“我的顺发咒发生了一点错误!”
他听到屋里一阵瓶罐掉落的声响,还有几句见不得人的咒骂和慌张的脚步声。
“需要帮助?”
“不用!”阿什琳叫道,“我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了——”
接着是一声可怕的爆炸。
这就是她的“一点错误”吗??卢卡斯叹了口气。
“天哪,你这个蠢货。”阿什琳说,大概率是在骂她自己。
“嗯,我可以等你。”卢卡斯耐心道。
毕竟他们将是舞会中唯二的人类,一起去是最合理的安排,这样没有谁会感到突兀或尴尬。
再说,他们昨天一起练习了舞步。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夹杂着镜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哦不,不用了,我答应了要和——”阿什琳潦草地说,“哎呀,该死——回来,你这该死的头绳!”
听起来她是去追赶头绳了。
卢卡斯本想问她答应了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一甩披风,前往主殿的宴会厅。
大厅被重新布置过,穹顶在魔法的作用下化作暗蓝的星空,壁画中的颜料隐隐泛亮。
目之所及的空气中,皆是发光颗粒飞舞,又因没有实体而不会像萤火虫那样恼人。
精灵们的礼服似乎都是用会流动的布料缝制的,绚烂的颜色在魔法星辰下变幻不断,令他眼花缭乱。
他们戴着千奇百怪的动物面具说笑走动,所有那些羽毛或绒毛都是设计师专门设计,没有任何精灵会过敏。
“晚上好呀,小黑鸟。”一个精灵拍了拍他,是一个戴着火烈鸟面具的女精灵,头发像一团火焰在身后展开着,造型夸张的硕大裙子和她的头发一样鲜红,“听说你们打败三头犬夺回了魔笛,恭喜。”
卢卡斯被这突如其来的识破整得有点沮丧。
“谢谢您。您怎么知道我是——?”
火烈鸟大笑。
“你的面具就是我设计的!作为画家,我会详细关注所有到伊洛文亚的旅客,你走路时的姿态暴露了你。”
“真是厉害。”
“有空你给我讲讲详细的故事情节呗?”火烈鸟说,“我得说我真是厌倦了画那几个神的事儿了。啊,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说完她紧张地看向壁画上的神,好像在等待惩罚。
“当然可以,不过我现在有点忙。”卢卡斯冲她微笑道,目光却望向别处。阿什琳还没到吗?头绳能跑多远?
火烈鸟耸耸肩,很快又和别的精灵打招呼去了。
卢卡斯来到长桌前,桌上摆满精美的银餐具,盛着各式各样的佳肴,每隔几盘就出现一个多层点心盘,冰冻橙子、奶油苹果塔和榛果巧克力争相朝他招手,甚至有他最爱的杏仁布丁。
它们比狄亚斯的美□□致许多,每一样都是厨师的艺术品,让卢卡斯觉得吃掉它们简直是破坏艺术。
会飞的酒杯比之前在星月晚会上时有礼貌多了,显然被调整了咒语,十分优雅地悬在他身边,等他拾起。
卢卡斯毫无胃口,也不怎么渴,只是出于对酒杯的尊重喝了一口。酒杯非常高兴地跳了一段舞,对他鞠躬。他只好又为它鼓了鼓掌。
舞会上的精灵很多,但没几个注意到他的,全部匆匆经过。
开始他还试图和一只猫头鹰和一只白狐狸搭话,可他们很快也找好了自己的舞伴,一起饮酒歌唱去了。
倒是不用像之前在宫廷那样一味迎笑了,卢卡斯苦涩地想,可完全无人陪伴?
依然无趣。
所有美食与音乐都与他毫不相干,他不是舞会的嘉宾,只是个旅行者,一个局外人。
“乌鸦先生。”一个高冷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雪豹面具的长发精灵用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面具挡住的脸不多,他能认出来这是梅莉娅陛下,便微微倾头。
雪豹将一封印有太阳金纹的信塞进他手中,没多说一句话便藏匿于灵群中。
这里太嘈杂,他只得按耐住好奇心不去打开看内容。
守卫将大门关上,雪豹已经登上高台,即将发表致辞,可卢卡斯还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禁反思:难道他错了,他们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熟,以至于一戴上面具他就彻底认不出阿什琳了吗?
他一直默认他们会一起参加舞会,从没有考虑过全场都认不出对方的可能性。
过于自以为是,他心想。
说到底他们才认识了多久,真的算朋友么?阿什琳或许嘴上说他们可以做朋友,但“朋友”这个词对卢卡斯几近陌生,他所能想到的除了阿什琳以外也就是伊莱恩了。可伊莱恩是他的姐姐,因此也不能算数。
宫廷里那些同龄孩子自然是算不上的——他们比精灵文的语法还要无聊,礼貌相待已是他最好的态度。
可阿什琳不一样。
她在自由自在的环境长大,肯定有数不胜数的朋友。现在他知道她不像别人那般在意身份与等级,这样一来他岂不更一无所有?
连王子也无足轻重,那么他在她心中其实可能什么也不是,无非是她那讨厌的包袱。她的生活中充满大自然与友谊,他只是她森林中一根微不足道的猫毛,需要被摘掉。
卢卡斯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正经邀请过阿什琳。
她当然有可能早就来到舞厅,和别的精灵一起玩儿。
精灵们叽叽喳喳,没有谁再理会一只不断寻找他人的乌鸦;乌鸦也没有心情主动邀约别的动物。乱七八糟的八卦冲进他的耳朵。
“你们知道泽兰暗恋过塔拉吗?”
“不会吧……”
“他看着不像,一定是在掩藏悲伤。”
“还有啊,大乐师艾丹似乎对那个可爱的人类小女巫很有兴趣!”
“真的吗?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恋爱过了……”
卢卡斯手一抖,杯子摔在地上。
他再次想起记忆共享时,在阿什琳记忆中看到的艾丹:温柔、羞涩、清俊,的的确确像个恋爱中的少年。
好吧。如果他最爱的偶像和他自认为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而且,在记忆中阿什琳明确表达了态度,她并不以浪漫的方式喜欢他。
不是吗?
雪豹清了清嗓子,大厅一秒内变得肃静。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说道,“我们依照传统,汇聚于此,狂欢一夜,庆贺伊洛文亚的生辰,也感激森林女神的恩典。但也不要忘记,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伙伴。或许她的行径是不正当的,但她的死是光荣的。”
她停顿片刻,精灵和酒杯们低下头。
“我们也重获了诺卡利魔笛。”雪豹用更为上扬的语气说,“这要归功于两位亲爱的人类友人,以及我的弟弟——很遗憾,他似乎迟到了,可能是为了保持他的神秘感。”
精灵们轻笑起来。卢卡斯则有种不祥的预感。
雪豹冲一侧的乐队点点头。“本来接下来是我与我的弟弟领舞之时,鉴于他此时不在——”
“他在。”一个动听的声音道。
所有精灵都回过头,大厅门口,是身着深紫色长袍、戴天鹅面具的男子,面具上的白羽毛与卢卡斯的黑羽如出一辙,不过更具展翅翱翔的姿态。
卢卡斯呼吸一滞,但不是因为天鹅。
他身旁,则是一个金色狼面具的女孩,薄荷色的纱裙上星星点点地缀着白蝴蝶,蝴蝶的翅膀真的在一张一合。裙尾染上淡粉色,像花瓣一般。
这时,有节奏的音乐轻快响起,天鹅长袍上的音符开始发紫光。
灯冲天鹅与金狼的方向打下,令他们成为全场中心,舞会的第一支舞。
天鹅摘下面具,露出艾丹的面孔。
“我想,第一支舞,就明面献给大家。”他轻柔地说,“你怎么想,狼小姐?”
金狼犹豫了一下,也摘下面具。阿什琳那熟悉的脸立刻露出来。
但卢卡斯却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一阵晕眩,好像又有医生给他放血了似的。
太阳神在上,他竟到现在才发觉,阿什琳是多么美。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马马虎虎的小女巫了,简直比场上所有女孩都更加耀眼。
平常他很少考虑“阿什琳是什么样”,因为他们每天都稀里糊涂地相见,要么在龙背上。要么在地牢里,要么在战斗上。
她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乡下女巫。
现在,她的头发不再乱蓬蓬,而是被顺发咒整理成金卷,高雅地盘在头顶,金发中精致地插着珍珠长簪,被金色月桂叶包裹;眼睛比任何绿裙都要绿,绿得夺人心魄。
卢卡斯感觉自己心跳的旋律被打乱了几下,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真的认识阿什琳吗?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
忽然间,卢卡斯感到莫大的陌生。
艾丹不知说了什么,令阿什琳爽朗地笑起来。
她露出两颗犬齿一样的尖牙,卷曲的金发中淌着星光,淡绿色的纱裙让她完美地融入精灵间。
他们绝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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