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自己在东轩的这座院子最好了。清静那是自然。武神庙里就没有哪一片儿是不清静的。最主要的是人气。
风惊幔随手在嘴上抹了一把。好家伙。都黑成这样了,一路走来还指不定被那群道士笑话成什么样呢。她走到荷花缸前打算好好照照自己的这张脸。
唯一的一条孔雀鱼还没有睡。看它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见到风惊幔,躲在荷叶底下既不冒泡又不肯冒头。
喊了几声,那条鱼不仅没有游出来反而一头沉进了缸底。
好吧。风惊幔盯着水里的自己,突然想起了步跃夕说的那番话。
“什么网不是网呢?人生如戏,冷暖自知,逃不开的是这一身的牵绊,宛如一张无形的网。我们还习惯,称之为宿命。”
初闻时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不知怎的这个时候竟然听了进去。一隔数月,那一滴水滴溅在脸上的凉意风惊幔依然记忆犹新。
破了的是网,又何尝不是她的牵绊。一张网就这样断送了,谁又知道就一定没有另一种宿命的安排正在以她无法预知的方式到来。
她庆幸这种无法预知,也愿意享受生命带给她的鲜活,包括惊喜。
怀里的羽毛越来越懂得自己的主人了,映出的光亮隔着几层衣服都能看得清晰异常。风惊幔抬手在胸口的位置拍了拍以示安慰。
以往,翎羽总是被她当作破解迷题的工具和手段,执念过重且目的性又太强。她已经很久没有放出羽毛去漫无目的的寻梦了。也好。
风惊幔搬来一只摇椅紧挨着荷花缸放了,两只手臂搭在缸沿上随后又把头枕了上去。洁白的翎羽穿过一重重静谧安宁,每一根羽线都在专注的描摹着独属于这片月色之下的夜凉如水。
一切都如她想象般的美好。她见到了晚风的形状,嗅到了暗夜里的花香,眼波流转中读到了鱼的记忆,耳边是窗前老树讲诉着她不曾亲历的过往。
玉阶前,仙神殿,温烟袅袅的香韵甜凉相济,灵通三界闻达十方;碧琉璃,墨楹联,端庄古雅的篆字气势苍凉,经千年而不变。月影,手抄经,宣纸,红木笔山,还有纸张末端一只流光泛彩的眼睛……
风惊幔突然惊醒。
她从来没见过那种流光泛彩的眼睛。然而,她方才见到的那一只,却分明似曾相识。
应该是其中的颜色和彩绘所特有的水润莹泽过于明显而干扰了她的判断。风惊幔真的记不起那是谁的眼睛了。或许那人也只是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中的一个吧,匆匆一瞥存了些印象也是有的。
缸底的孔雀鱼突然一跃而起,头顶上有些残败的荷叶被它撞得当即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自摇椅上站了起来,椅子随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于这样静寂的夜里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谲诡。
不对。真正诡异的不是摇椅的声音,而应该,是那只忽然闯进她视线的眼睛。
一连几日心神不宁。
风惊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嘛,眼圈儿一片乌青还能不能出去见个正常人了。她心下里也很是奇怪,纵然神思混乱也不该这么严重的呀?
正因如此,她这些日子难得一天都没有往外跑,专心呆在东轩静堂除了打坐就是补觉。
还真别说,夜居士送她的药膏还是蛮好用的。只是同时叮嘱了她最好闭目养神且不宜见风。
表面上青了一片的是她的眼圏儿,而实际被遮上一层黑雾的却是风惊幔的一对眼睛。在夜盏凉为她诊病时,她竟然没有看出对方眼底的乌青与她自己的原本如出一辙。
夜盏凉刻意做了掩饰,而她则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这张脸上。好不好看的是另外一回事,但若毁了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日在纸人店门口,夜盏凉也是数日以来第一次见到方澈的面。连亲自登门探病都被方澈以恐将过了病气为由接连婉拒了,不想居然可以在街上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久病初愈还是很值得庆贺的。二人弃了纸人店直接去到方澈在士安堂的住所观花品茗。
苏榭沉香的味道绕过鼻息,闻起来较往日里还要重上一些。夜盏凉自然是了解老朋友的这个是习惯的,然而却并不包括那香气中隐约传来的后调。
其中的几味药虽谈不上有多名贵却有价无市,而另外几味更是寻常人遇无可遇求无可求。
药已至此,然最为称奇的却是这种组合。旁人或许不知,但此间玄机却断然瞒不过夜盏凉的眼睛。
他豁然领悟了方澈将他接连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并非如他所言的唯恐过了病气。同理,方澈的病想来也不是为外人所道之如何不慎偶染了风寒。
方澈就坐在夜盏凉的对面。与其说赏的是他不惜重金寻得云洲最好的花匠为他精心培育的奇花,还不如说赏的是夜盏凉演绎的一场缄口沉默的洞若观火。
他并非不知,自己房内几种特殊的味道是用如何重的香都掩盖不掉的。而其中邪气最胜的一味药引,是提取于邪祟不腐肉身上的尸毒。
夜盏凉自少时起行迹已遍布各大部洲,博闻强识且深谙药理。如此特殊的气味,夜盏凉既已身在其中定然没有闻而不识的道理。
花儿,是方澈自己要赏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费心掩藏的所有迷题连同一个令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身份全部曝于日光之下给夜盏凉看。
他始终都在等。他在等待夜盏凉开口询问或者质疑,哪怕只是他面上一个不同寻常的表情也好。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世人皆知,夜盏凉最好的朋友是云洲的首富方澈,而不是此刻坐于他对面的这个没有勇气以真身示人的怨灵。
一直以来,竟都是他错了。人,是不需要有一个怨灵的朋友的。
而怨灵,原本就不需要朋友。
夜盏凉的黑眼圈就是这么来的。比起风惊幔的心神不宁,他的这种彻夜难眠已经到了不根除无以缓和其万一的程度。
直觉告诉他,在他身边多年甚至好到形影不离的莫逆之交或许与云洲的怨灵有着莫大的关联。然而,揭穿真相需要的并不是直觉,而是有说服力的证据。
夜盏凉并非没有怀疑过此处的错漏是方澈有意让自己发现的。而无论如何,他都只能选择不动声色。他既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无端敏感而令友人身陷猜忌,又不知去如何面对极有可能是他一个人才有机会认清的真相。
逃避还为之尚早。夜盏凉觉得,也许他能做的还远不止于此,包括但不限于,为他的直觉寻得一个强而有力的证实。
夜盏凉站在西隐院最高的一处阁楼上,向东南方遥望着魁右武神庙的山门。既然这座神庙大部分都是由方澈斥资修建的,那么这个契机就在武神庙里。
夜盏凉记得,方澈唯一一次现身于神庙之内,就是犹来阁在此设局诱捕沐宁祖的那一次祈福法会。按说,士安堂与武神庙仅有一墙之隔。而作为最大的信徒,极少会移步庙内难免令人心生疑惑。
依方澈本人的说法,庙宇之内阴煞之气过重,阴阳极不平衡。更因其自幼体弱多病,应多做善事而少临寺庙宫观之地为宜。
他的理由或许充分,但如今想来其中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怨灵,是永远无法抵御仙神座下强大气场的。
三日之后的法会,夜盏凉有把握可以将方澈邀至神庙。当然,这样的邀请自然需要一个令方澈无法推拒的理由。因为对他的了解,夜盏凉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把握这样的理由。
方澈答应了。
历时两个时辰的法会,夜盏凉也不晓得最末会以何种方式终局。至于后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甚至没有去想过。
他的内心还是希望一切都是自己过虑了。倘若结果不能得偿所愿,他会难过。不仅会为那些被方澈害过的人难过,也为方澈和夜盏凉自己。
他会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早些发现端倪窥破真相救下更多无辜的性命,但永远不会后悔他今日所做的决定。
怨灵之所以会有怨戾之气,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惨痛经历无一例外。所有的惨痛都值得被尊重,但这并不能成为其肆意制造杀戮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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