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战南大步流星冲出去,但扑了个空,连部宿舍没人影,恰好走廊有人经过,他二话不说做拦路虎。
“看见我妹了吗?”
小战士被连长凶凶霸霸的表情镇住,“报……报告连长,小冯同志在楼下聊天。”
冯战南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宿舍窗边观察。
楼下的空地上,冯小晴正被几个小战士围在中间,她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瓜子壳精准地飞进垃圾桶,不知道她讲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几个小战士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空气里的快活指数着实超标。
冯战南看得冒火,双手撑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朝下吼,“很有空是吧?都练得很好了?忘记内务卫生条例怎么写的了?垃圾桶里能有垃圾吗?!”
“报告连长,我们马上清理。”
几个小战士手忙脚乱抬起垃圾桶,夹着尾巴逃命似地跑了。
冯战南从楼里冲出来的时候,空地上只剩下冯小晴一个人。
楼上几个宿舍的窗户边,刚探出几个偷偷看热闹的脑袋,就被各自的班长拎回去,窗户啪啪几声,关得严严实实。
冯小晴不满,直接把瓜子壳吐进旁边的草丛,方才拍了拍手,斜着眼睛看他,“有病吧你,吓唬他们干嘛?气氛本来好好的,被你搞得一惊一乍的,把人都吓走了。”
冯战南看到瓜子壳飞进草丛里,眉头狠狠一跳,死小妮,搁这严重挑衅呢!
回头再议,先抓主要矛盾!
“是啊,我有病。”冯战南语气平静得可怕,“都怪我,是我没本事,不能让你舒舒服服闯祸,还得让老爸,让祝叔叔田阿姨他们一大把年纪跟着操心,我这个当哥哥的,确实有病。”
响鼓不用重锤,这话听着不对劲啊……
冯小晴收了挑衅神通,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见招拆招。
“老爸给你打电话了?”冯小晴试探性问一句。
“何止是老爸。”冯战南往前逼近一步,盯着她,眼睛充血,“你关了我的手机,他们电话直接打到军线,祝宁的电话,我刚挂断。冯小晴,你可真有本事啊,你能不能成熟点,那么多人为了你的工作在忙。”
“我知道。”
冯小晴全无反应,太过平淡,这副模样彻底把冯战南心底的火拱起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可她是皇帝吗?
“你知道个屁!”冯战南再也按捺不住,发出压抑的低吼,“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祝家上上下下的人情都用了;因为你,老爸被人数落,我在祝宁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你觉得你玩得转,了不起,什么都抢第一,把所有烂摊子留给我们,你太自私了!”
他一通发泄,死死盯着她,等她反驳,等她像以前一样戳他心窝子。
反正捅他心窝子的人,从来不缺她一个,不是么。
然而,冯小晴只是静静看着他,无比冷静。
此刻,她的哥哥不是9连的指挥官,而是一个陷入道德和情义困境、被绑架的普通人,解救他的方法很简单,给他的思想松绑就可以了。
“放松点,对祝家来说,要办成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不存在什么上上下下的人情都用了。”
冯小晴清凌凌地笑着,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像个可恶的小魔鬼。
她似模似样地举手,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喂,冯连长是吗?我,田姐啊,听说你手底下那个叫小李的兵不错啊。什么,哪个小李?好像是经常帮你写材料的那个。哦,对对对,就是你们的文书。他人挺好,也有能力,你看是不是让他打个报告,年底留二期的那个名额,就给他得了。”
她在对对对的时候,冯战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预想过她无数种反驳的方式,尖锐的、冷漠的、不屑的,惟独没有想过是这样惟妙惟肖的模仿。
她学得太像了,甚至连田阿姨那种看似商量、实则不容置喙的随意,都模仿得分毫不差,他以前看过好多次田阿姨打电话,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瞬间忘了发怒,空白三秒之后,随即一股更深的羞辱感涌上。
她在干什么?
她在用这种玩笑的方式演绎规则,嘲笑他为之珍视的人情和脸面,除了被羞辱之外,他心中还生出一股恶寒,是针对她的恶寒。
这比她大声争吵,更具恶意。
“你看,是不是这样‘求人’办事?”冯小晴发出一道清脆短促的笑声,而后迅速收拢笑意,好像笑容从来没存在过,是冷冷的冷漠,“不要把祝宁的一个屁,当成天那么大。”
冯战南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态度?”
冯小晴不以他的怒气为转移,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祝宁回来吗?”
“休假呢。”冯战南没好气地回她。
“所以,他不准备提前回来,对吧?”冯小晴又问。
“回来干什么?回来看你搞出来的烂摊子吗?”冯战南发怒,“冯小晴,我告诉你,别想转移话题,我现在是很严肃认真在跟你讲话,这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打小闹,它关系到我们家的脸面,关系到我作为连长在部队的信誉,你给我严肃点!”
“他不回来,就对了。”冯小晴微微颔首,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嘲讽微笑。
“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特愧疚,特对不起他?”
冯小晴观察冯战南的表情,印证了心中所想,“这就对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祝宁这个人,我比你了解。”冯小晴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冯战南脑海内的迷雾,“他现在不回来,不是他大度,他是在等,等这把火,把你烤得外焦里嫩,烤得你对他心怀愧疚,主动去求他。他要的,从来不是解决问题,他要的是把你,把我们家,困在人情的大网里,动弹不得。等他需要的时候,你就成了他手里的一张牌。”
冯战南越听越不对劲,眉头不知不觉锁住,她的话仿佛是从另外一个星球传导来的呓语,他能听见,但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他怔怔地望着她,怒火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更复杂的情绪替代,是震惊,是不可思议,最后,是失望。
非常浓厚的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祝宁,而是眼前的冯小晴。
“冯小晴,你在燕京这几年,或者说你在社会上,到底学了些什么?”
冯小晴愣住,没想到大哥是这么个反应。
“祝宁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冯战南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维护自己心中某种神圣的东西。
就在刚才,他的好兄弟通过军线给他送了一颗包裹旧时光的糖果铁钩,他不希望他的妹妹再给他喂上一嘴毒。这会显得他很愚蠢,是个傻子,被人玩弄鼓掌之上,可他并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该这样被他们当做阵前交战的沙包一样对待。
他们俩不止是他的朋友、兄妹,更是他童年最重要的伙伴啊。
有什么热热的涌动要冲出冯战南的眼眶,可是这样很丢脸,背后是他的9连,他不该让那些泪水流下来。
所以,冯战南采取更为冷硬的处理方式,将自己武装起来。
“你长大了,他也长大了。他精明,会算计,只要他没伤害到别人,那就不是毛病。起码我没见过他伤害谁!你看看你自己,你不也是吗?”
“你会为了利他,牺牲自己的个人利益吗?”
“你变了,变得和我们不一样了,现在你却反过来,用你那套新标准,来审视我们,来评判我们!”
“我之前说过,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现在也要说,他不是小人,他只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让别人利用的?是父辈的生死战友情,让我们彼此认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时候做过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当年在河里,我叫你不要下水,你没学过游泳,你就是不听,非要证明没学过也能游,最后怎么样呢?你快把自己淹死了!是谁为了救你,差点被你拖死在河里?你忘记了吗?你怎么可以把人想得这么坏,这么龌龊,这么不堪?!”
“你不是君子,他也并非小人。”
他的声音宛如尖利的铁锥,凿开小晴潮湿混乱的记忆。
她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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