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扎进岩壁的轻响还未消散,沈默的瞳孔已收缩成针尖——隧道尽头不知何时裂开七道缝隙,每道缝隙口都立着盏青铜壁灯。
灯芯幽蓝如鬼火,将灯罩上的泛黄照片映得忽明忽暗。
那些照片里全是孩子的背影,粗布校服、格子裙、带补丁的卡其裤,款式跨越数十年,却都让他喉头发紧——他七岁时穿的的确良衬衫,后颈被母亲别过的塑料蝴蝶发夹,此刻正贴在最左侧那盏灯的玻璃上。
“沈老师!”小舟突然踉跄着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掌心急速跳跃。
这孩子的手语向来比常人慢半拍,此刻却快得像被火燎的蚂蚁:“它们……在等大人来接。谁看了脸,谁就成了‘家长’。”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沈默手背,另一只手还停在最近那盏灯前——指尖刚触到照片边缘时,玻璃突然发烫,在他掌心烙出个小红印。
沈默的呼吸顿了顿。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刀尖挑开照片表层的胶膜。
胶膜下的相纸泛着霉味,背面果然印着一行小字,油墨已经晕开,但“请确认您的孩子”七个字仍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不是寻人启事。”他用刀背敲了敲灯座,声音冷得像解剖室的金属台,“是招工启事——它要我们上岗当‘永远不来接孩子的父母’。”
苏晚萤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指在发抖,像片落在冰面上的叶子:“我记得那天……雨很大。”她仰起脸,瞳孔里映着幽蓝的火光,“我站在博物馆门口,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过。他没撑伞,手里提着尸检箱……”
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认得那个场景——七年前的暴雨夜,父亲作为市立医院的主检法医,确实曾冒雨路过博物馆。
当时他正蹲在屋檐下等父亲接自己回家,却看着那道白影越走越远,连头都没回。
此刻苏晚萤的声音像根细针,正往他记忆里扎:“我以为他是来接我的……可他连门都没进。”
“停。”沈默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构建回忆。”他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像敲战鼓,“它在借你的遗憾,给你安排角色。”他扯过腰间的防腐酒精平,对着最近的照片泼了上去。
火焰“腾”地窜起时,照片里的孩子突然转过了头。
那张脸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画,唯独一双眼睛清亮得惊人,眼尾微微上挑——和苏晚萤此刻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撞在岩壁上,后颈的铜扣撞出闷响:“那是……那是我?”
“不是。”沈默将燃烧的照片从灯上扯下,踩进碎石里。
火星溅到他白大褂上,烫出几个小洞,“是它用你的记忆捏的泥人。”
周工的刻刀声突然响起。
这位六十岁的碑刻匠不知何时蹲在中央岔路口,凿子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刻的脚印很怪——左脚印在右边,右脚印在左边,步幅时大时小,像喝醉了酒的人走出来的。
“当规则失效,影子就找不到主人。”他头也不抬,刻刀在石面划出火星,“我师父说,错字能镇邪,错路……也能。”
阿彩的喷漆罐“滋”地一响。
这个总爱穿破洞牛仔裤的女孩踮着脚,在周工刻的脚印上方喷了幅涂鸦:一个穿雨衣的大人举着伞,伞面却裂成蛛网,豆大的雨点正从地面倒流回云层。
“你说你在等接?”她咬着唇笑,发梢沾着蓝色漆雾,“可我们早就学会,不指望了。”
话音未落,所有壁灯同时熄灭。
黑暗来得太突然,沈默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幽蓝的残影。
他听见苏晚萤短促的吸气声,阿彩调整喷漆罐的轻响,周工收刻刀入鞘的脆响——然后是脚步声。
那是无数双小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哒哒哒”,整齐得像军训的方阵。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仿佛有支看不见的队伍正绕着他们转圈。
“它们来了!”小舟的手语在黑暗中划出残影,他整个人贴在沈默背上,额头抵着他后颈,“不是来找我们……是来找‘该来接他们的人’!”
沈默的手指在口袋里摸到那叠烧焦的信纸残片——这是他们从隧道入口处的焚烧炉里抢出来的,上面还留着焦糊的“放弃监护权声明”字样。
他迅速将残片塞进每个人衣兜,动作快得像在给尸体塞解剖标签:“记住,你们没有童年需要收容!你们不是孩子,也不是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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