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弋这两日吃住都在帅帐,却很少言声,一来前线重地,只要季砚书醒着,就有源源不断的将领涌入议事,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他自然不好多嘴误事。
二来季砚书听不见,看别人说话还要多费心神,他更不忍添乱。
季砚书也心虚,所幸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六个时辰都在昏睡中捱过,余下六个时辰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军报里,日子也就这般滑了过去。
这日傍晚,待最后一个人躬身退出帅帐,季砚书才无声喘了口气,闭上双眼——她太久没回归这种听不见人说话的情况了,方才一群人七嘴八舌,她看的很费劲。
黑暗中,一双手悄然抽走她身后倚靠的软枕,又将滑落的锦被仔细掖紧。韩弋沉默地靠近榻边:“时辰到了,歇一会儿吧。”
她往常都有固定的休息时辰,这是陈清定下的铁律,未免这群兵痞子一忙起来就昼夜颠倒,反而拖重病情。
季砚书一开始不太习惯,这牲口天生劳碌命,操着大祁四境的心,让她睡也睡不踏实,倒还是这伤病帮了她一把,几日后竟也习惯了,恢复的甚至比之前还好些。
可今日她却没有睡意,刚才斥候来报,双方都已经增兵到了极致,北边万里黄沙就像是一根紧绷的琴弦,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崩断。
她反手抓着韩弋的手,脑袋放空,思绪飘的很远。她忽而想起前年大皇子叛乱,她命悬城门之下,如今想来,却已经久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季砚书这一生戎马倥偬:十四岁深入突厥军营,十八岁奉旨挂帅南征,二十六岁独守帝京危城,二十七岁西行平叛,而如今,整个突厥王庭似乎也要在她手中彻底沉沦。
她年轻的时候心气很高,跟着钟老将军来回折腾,真本事不见得有多少,可每每赢了场小战役,都会忍不住沾沾自喜,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是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可如今,百世流芳的功业加身,她心底反倒生出空茫,沉甸甸的,辨不清滋味。
韩弋见她拉着自己许久没说话,于是轻轻问了一句:“怎么了?”
季砚书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对方,那点莫须有的愁绪很快就散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百年之后,百姓会给我安一个什么名头?”
韩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却有心哄她开心:“想来殿下这样名垂青史的功绩,百姓要抢着给你封神立祠,百年后是要吃香火为生的。”
季砚书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动作牵扯了胸前的伤口,她倒吸一口冷气:“封我个什么?杀神、煞神,还是……”
她话音还没落,帐外突然起了人声,季砚书眉头一皱,一群人夺门而入,为首的侍书喊到:“殿下!突厥人动了!”
她抬头一看,帐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灯火通明,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传来震动,声势浩大,就连她这个聋子都感受到了。
阿尔坦犹豫良久,终于打算动手了。
“钟沁呢?”她扬声问。
“钟小将军反应快,已经带人迎出去了!”
这句话让季砚书定了定神,她伸手撑住床沿,打算一口气将自己撑起来,可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刚起身便疼得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王爷!”
“殿下!”
惊呼声炸响,季砚书却忍住了没吭声,缓了两口气,从没觉得伤病是一件这么棘手的事情,她有心想让人给她拿一把剑来撑着,可那又有什么用?
“报——”斥候裹着风沙滚进帐内,语速快如崩豆,“突厥兵马分两路沿边南下!钟小将军、赫连将军已经与他们对上,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砚书尚未来得及开口,侍书便跪地请命:“殿下镇军中,我去!”
季砚书倏忽望向她,侍书的脸在满帐灯火中映照的有些不真切,眼中似有烈火焚烧,凭空烧出来一把不屈的魂魄。
这使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她年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锦衣玉食,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后来又因为什么变得不一样?
就在这不合时宜、万分紧要的关头,季砚书突然开始扪心自问自己的选择。
这么多年伴随她长大的,支撑她每每死里逃生的精气,此刻在另一双年轻的眼睛里,分毫不差地重现,甚至比当年烧的还要旺。
她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期待。
侍书见她久不言语,以为殿下心里还有顾虑,于是又急切地上前一步,握紧了手中长剑:“属下愿为大帅前锋。”
季砚书忽然扯动嘴角轻轻一笑,转身对着人群中一个小亲兵喊到:“推沙盘来。”
侍书转身夺门而出。
突厥人这次破釜沉舟,根本就没想过,也没能力再给自己留后手了。季砚书被韩弋扶着坐了起来,沙盘被推到她的床前。
“阿尔坦这是倾巢而出了。”季砚书低声喃喃,随后对身旁人说,“山庄探子传出来的书信呢,拿来我看。”
这几日军中乱成一锅粥,山庄的探子却还是尽忠职守地按时传出消息,包括突厥内部粮草兵马情况。季砚书又拿来仔细看了看,推算着对方的战力。
这一支游牧民族,尽管落魄,却还是草原上独特的狼群,他们在暗夜中悄无声息的靠近,一口咬上了钟沁的人马——
血水很快染红了月亮,就连风里都沾染了挥散不去的铁锈味。
“他们没有后手了,告诉侍书,不用支援钟沁,从突厥人身后绕过去。”她话音刚落,亲兵便领命而去。
坐姿压迫着更多伤口,季砚书呼吸有些不畅,却并没影响她的思绪,整个人很快沉浸在对局里。
众人很快就发现,季砚书对这位敌军的新主帅熟悉的吓人,对方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她同样对整个北境的布防烂熟于心,这里的一山一川,哪怕是一个能藏人土坡,都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
然而除了最初的那条指令,她却再没传出任何消息,随便侍书去折腾。
钟沁和赫连铮实战经验丰富,又有了新军备支持,自然是如虎添翼。可阿尔坦也不是庸才,她指挥着手下的人兵分两路南下,北疆战场顿时叫他拉成一条长线,一时间僵持不下。
“王爷,这是……”
“突厥人各个都长的跟牲口一样,力气比中原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他敢这么和我们耗,想必物资还是充足,不着急,侍书他们绕后需要时间,再拖一阵。”
季砚书拽着韩弋,对众人笑笑:“告诉钟沁,援兵在后,拖不住这点时间,叫他回京自己滚去钟老灵前谢罪。”
此时此刻的钟沁却全然没有季砚书嘴里说的轻松,阿尔坦年轻归年轻,兵法或有不足,但两军对垒,除去经验,更拼的是血肉悍勇、是捉摸不定的气运。
这些天生的、蛮横的优势,光靠运筹帷幄能弥补的,也只有十之三四。
双方缠斗了近乎两个时辰,钟沁没季砚书那么豁的出去,几次三番被阿达尔这条疯狗缠上,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与“疯子”搏命的滋味——打,如陷泥沼;退,如芒在背。真是难受至极!
怪不得四境将领提起季砚书都恨得牙痒!
“小将军!”身后亲卫嘶声大喊,“阿尔坦亲率精锐从后路包抄上来了,咱们撤吗?”
“不用!”钟沁勒住躁动的战马,调转方向,“往前冲,这一两个人奈何不了咱们,把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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