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良平虽自幼生长在长平,却也对这位宋府的二小姐稍有所耳闻。
此刻他端坐在宋府厅堂内,弓腰接过宋鸿晖叫下人端来茶水,不急不缓地吹了吹,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径山茶茶香袅袅。
宋鸿晖一边啜饮着,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枢密使”之子。
少年一袭素白绣卷云纹长袍,腰系素面玉銙带,身姿挺拔、举止沉静,倒无一般膏粱子弟的浮浪之气,一对远山眉中不见其父眉宇间的锐利之气,反而像个文人,温和风雅、恭谨谦良。
宋鸿晖心中暗自点头,不住地叹这人是个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女婿,面上却不动如山,将茶盏稳稳放回黄花梨木的桌面上。
青花瓷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
荆良平立马缓缓放下茶盏,双手置于膝上,侧身朝宋鸿晖看来。
“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令尊近来可好?军务繁冗,想必甚是操劳。”
荆良平微微欠身道:“回禀伯父,家父一切安好,劳伯父挂念。临行前,家父特地叮嘱小侄,务必代他问伯父安好,言伯父坐镇淮安,保境安民,实乃国之柱石,他心中甚是感佩。家父还命小侄特地带来些长平的特产,虽非贵重之物却是家母亲手挑选的蜀锦缂丝、金丝编胎点翠冠、白玉嵌红宝鸾簪、金镶玉蝴蝶步摇、虾须金钏和金累丝莲花托坠海蜜蜡的璎珞项圈,说是要给二小姐作为初见贽礼,莫要唐突了人家。”
说着,示意随从奉上礼盒,紫檀木匣上雕着缠枝莲纹,显然是精心过准备一番的。
“除此以外,家父亦有一礼,特命小侄呈于伯父案前。”
荆良平起身,从随从手中接过另一个稍小些的乌木匣子,毕恭毕敬地呈给宋鸿晖。
他还未靠近,那乌木匣中已传来隐隐茶香。
宋鸿晖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小包茶叶。
“这是……”宋鸿晖眉头微动。
荆良平道:“家父说,伯父亦好茶,特地命人从御赐的贡茶中分出些许,请伯父品鉴。”
他声音平和温顺,却让宋鸿晖心头一震。
龙凤茶团,专供皇室,除却当今宰相孔怀山,还有谁能得此御赐?
然,这份茶团被孔怀山分给荆家尚许,荆家竟还能大方分赠,其中未必就没有孔怀山的意思。
宋鸿晖官场浮沉几十年,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无灾无祸,就是因为他这几十年来从未站队,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能做个没有实权的节度使当当,一当就是十几年,再没有往上升官的机会。
如今谁不知道皇室与孔家的矛盾一触即燃?
如果说,皇上是天子,那孔怀山就是底下的土皇帝。
前朝昭华公主荒唐了一辈子,唯一作对的事就是登基之后召集酷吏、军阀、乡野流寇、起义军屠戮士族一事。
那一场双峪关之乱,叫大半个锦朝都恨不得都泡在腥腐的血水里,士族虽不至被赶尽杀绝,却也元气大伤,甚至有些世家大族恨不得被照着族谱砍。
谁又能料到,昔日平平无奇的庆阳孔时竟能在这场大屠杀中侥幸存活,甚至出了今日的一个宰相!
真是命运弄人。
可宋鸿辉已来不及感叹他人命运,因为这命运已然要砸到他头上了。
且不说新帝,光是先帝临朝时就在与孔党较量。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中还需要孔党人来为朝廷效力,就因为这个,先帝至死也没有拿下他同平章事的位置。
这也是天子们至今未与孔家撕破脸的缘故。
可只要有人能做孔怀山做的那些事,甚至不用完全相近,只要有六七成,天子就会即刻找人对付孔怀山。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一个人能与之匹敌。
而今荆家献此大礼,不消多讲,为的就是叫他宋家与荆家一起,同孔怀山同气连枝。
这事儿听起来不错,可谁能保证孔家永远没有倒的那天?
倘若他收此大礼,就是摆明了就是被划入孔党一队,到时候陛下留得了他,朝中那些多年来被孔党挤兑打压大臣们也留不了他,更遑论那些被孔党残害惨死的冤魂?
白纪风就是其中之一!
带着血腥气的茶香还在鼻尖缭绕。
荆良平此时轻声发问道:“怎么?伯父是不喜欢这份薄礼么?”
他神情无害,甚至还带了几分纯良,仿佛不知这其中暗流涌动。
宋鸿辉也是听说过的,这荆良平爱茶成痴,甚至连对待侍茶之人都极为苛刻,时常三天两头地将自己关在茶室研习茶道,一研就是一两个月,期间还不许任何人打扰。
除此以外,此人为人处事、性情品格实在是无可挑剔,当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良婿。
或许这荆良平是真不知此礼暗藏何意?宋鸿辉心中存疑。
荆良平此刻正用十足关切的目光看着他:“伯父可是有何顾虑?”
此话一出,宋鸿辉再拖不得,面对眼前这份“大礼”,他不收,是不给荆家面子,甚至不给孔宰相面子;可若是收了,他便终日惶惶,不知当今天子何时会对他投下注视。
此时此刻,宋鸿辉忽而有些后悔。他虽知道荆斡与孔怀山略有关系,却以为二人不亲,只是共事上略有牵扯,哪成想两家竟如此亲近,近到连陛下御赐之物都能分出同享。
宋鸿辉的手是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常言道远水解不了近火。
宋鸿辉默默伸出手来。
“爹?”
忽而一声银铃脆响,如同解咒一般,叫原本僵持的两人纷纷寻着声音远远看去。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
宋鸿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待荆良平反应过来,他先收了手,顺势背手朝身后转去。
“胡闹,还未唤你出来,你自顾自地赶过来做什么?”
茶香被突如其来的穿堂风搅散,荆良平抬手,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只听宋怀真继续道:“怎么?难道这荆家公子是个见不得人的人物?被我先瞧上一眼,难道还能剜去他块肉不成?”
这话说得洒脱,荆良平甚至能想象出说这番话的人该是何等的女中豪杰,他心里暗自一暗,并不做声,只是双眼盯着那映着娉婷人影的绢丝花屏。
直到有颜色从那花屏后浮出水面他呼吸霎时一屏。
只见厅堂雕花门廊处,一袭栀子色蹙金海棠花罗裙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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