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晚秋初冬夜,京城亦是寒风四起,呼啸着将黑暗笼罩。
长街上百姓仍旧来来往往收拾摊子,只是相较于往年更为安静,在这多事之秋,新朝蛮横波及百姓,人人惶恐。
皇宫最高一处的摘星楼,已在此伫立几十年,也算见过几个两个朝代的更替。摘星楼有九层高,在无情的月光下,影子犹如巨兽般黑压压吞噬大半的光明。
后宫早已妻妾成群,新帝捏着一块有着缝补裂纹的玉佩,迈着步子闯进摘星楼,空气飘荡间残留几分酒气,显得心情很好。
他推开层层看守的菱花门,挥了挥手示意身后宦官在外间候着。自己穿过半扇屏风,手中摩挲着那枚玉佩,私下寻着,直至将目光落在中间圆桌旁女子上。
素白的衣裳迎着他带来的穿堂风微微鼓动,清冷的眉眼没有半分波澜。手中捏着一卷书,竟是连半分眼神都不给这个九五至尊。
梁万松似乎已经习惯,早知她气性,起初还有心想折磨几番,日子久了便也没什么兴趣。后宫进了好些女子,莺莺燕燕风情万种,他也难想起这个大势已去的前朝公主。
只有在面对那些女子或真或假的迎合时,才会偶然想起如今这个拒他千里之外的女子,当年可是铁了心要得到他。
“你倒是过得滋润。”他大步坐在宁淑燕身侧,“看这《治国策》有何用,难不成你一女子还妄图当女帝不成?”
梁万松嗤笑,夺过女子手中的书,重重掷在地上。再抬眼,撞进一双含恨的眼睛,血色翻涌。
他心头一跳,不过一瞬又恢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凑近宁淑燕,眼下乌青明显,就连面上沟壑都似乎深了许多。
想来是太过放纵。
宁淑燕在心底暗暗诅咒眼前人不得好死。
梁万松倏尔抬手,捏着玉佩的穗子,玉佩就那般掉落下来。他面上还挂着得意的笑,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深情的丈夫正买了块玉哄生病的妻子开心。
残缺的玉在宁淑燕眼前摇晃,她当然认得这是代表宁朝皇嗣身份的玉,只当是他偷了她的玉来眼前晃悠,目的是令她忆起仇恨,激怒她罢了。
她早就不上当了,无论遇到何事都漠不关心。
微微垂下眼眸,余光扫过玉上的裂纹,顿时呼吸一紧。
这玉皇子皇女自小戴在身上,爱护得紧,唯有矜矜那枚儿时摔缺了角,父皇特令人补上了。
这块独一无二的玉,是矜矜的。
她有些把持不住情绪,抬眼沉声道:“这是哪儿来的?”
她平静的脸上出现波澜,倒是合了梁万松的恶趣味。
若他当年并非状元,未曾功成名就,只是个京城的纨绔公子哥,尚公主确为一桩美事。
不仅为皇家女婿,宁淑燕亦是宁朝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典范,虽为公主,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性子绵软温柔,落落大方,容貌也是首屈一指。
可他从小地方出来,好不容易考上状元,却被钦点为驸马,无缘仕途,他怎能不恨?
思及此,梁万松又扬起那冷漠无情的笑,平添了几分戾气。
“那娇滴滴的小公主,真是让朕好找,可惜她摔下了悬崖。”
“听人来报,崖底枫叶都被她鲜血染红了。”
“可惜啊,若是活捉回来,还能尝尝她的滋味……”
“你该死!”
“啪”的一声,宁淑燕纤细的手指重重砸在眼前人脸上,清脆至极。
梁万松毫无防备,脸被打偏过去,只觉得火辣辣的,手中玉佩连带着他的尊严落在在地上,叮当作响。
“你!”他恼羞成怒,伸手捏住她的脖颈,恶狠狠讽刺,“看来你对你的妹妹用情至深啊,可惜了,你们全家都死绝了。”
他手愈发用力,宁淑燕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手指用力拨动他的手。
梁万松陡然松开手,宁淑燕脱力倒在地上,不断大口呼吸,眼底戾气一分未落。一双桃花眼猩红,恶狠狠盯着眼前人。
“朕不会杀你,你也别想着就这般轻易死去。”他抚过宁淑燕的乌发,滑过脸颊,又捏着她的下巴,“毕竟,若没有你,朕怎会有今日呢?”
若没有她,梁万松大概会一路官运亨通。若没有她的信任,梁万松也不会有财力和权力私养军队。
他捡起玉佩狠狠砸在地上,裂成好几瓣,这才满意地覆手离去。
“给我好好看着这贱/奴,别让她轻易寻死了。”
外间逐渐安静,宁淑燕发丝凌乱,跌在地上迟迟不语,而后忽地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两行泪滑过脸颊。
“矜矜……我的矜矜……”
她摸索着地面的碎玉,妄图拼好它。唯一的希望如今也全然破灭。
拂晓身死,其他人却还要苟活。
张父张母仍旧同以往一样,上午劳作,下午外出,直至夜间才归。
杨柳依同张母刺绣,张父带着宁怀袖与纪怀安上山。每每路过那片山崖,宁怀袖的心总是抽痛不已。
已然入了冬,山间野禽颇少,常常是好几日见不到一只,总是无功而返。
张母本有病根,到了天冷时,手冻得不行,刺绣的速度也明显降低。
上城镇往来一趟不易,家中伙食也显而易见差了许多。
自拂晓走后,纪怀安便一人睡在偏房,夜里宁怀袖无意间探到张家夫妇房中微弱烛光。听到里间二人低语。
天气愈发寒冷,家中五人烧火做饭取暖都是不小的劳作,可大伯大娘非但没有怨言,还在想如何能让一屋子人捱过冬天。
宁怀袖胡思乱想,有点睡不着。天微微亮,听着隔壁纪怀安似乎有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推开门,轻轻叩了叩。
纪怀安开门很快,望着眼底乌青的女子,想来是有什么要事。侧身让了一条路,任衣着单薄的小姑娘避一避寒风。
纪怀安只着中衣,壮实的肩臂若隐若现。宁怀袖微微瞥过眼,耳尖悄然绯红。
“姑娘何事?”他每与宁怀袖说话时,总情不自禁将眸光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十分认真。只是波澜不惊的双眼下,藏着翻涌情意,不敢显露半分。
自那次无意中唤出“矜矜”二字,他深觉不妥,令自己清醒了许多。本就不该奢望的感情,更不应该给眼前人带来困扰。
“纪怀安!”宁怀袖小心翼翼将门合上,扯着他的袖子示意二人靠近些,做贼心虚般降低了嗓音,“我昨夜听大娘大伯说入冬很难捱。”
“我们亏欠他们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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