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一幅掺金屑绘的水墨脸,柏韫的头发随意的挽成花苞,面上浮起一层偶遇的从容,毫不犹豫的踏进了院里。
周吉被逼的往后退,强颜欢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背在身后的手濡湿一片,步履踉跄间,一双眼紧紧盯着柏韫的步伐:她负手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了看老槐树,又瞥了眼侧面的两间小屋,细细嗅了一下空气。
是很一般的迷香,能保屋里面的看井人一个时辰不醒。
柏韫又继续往井边走去,井口什么都没有:粉末已经化开了。
周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如果能从后面推她一把……他鬼使神差的挪了一小步,却很快被柏韫幽幽的话打断:“周吉,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人啊?”
她一边状若无意的摩挲着手指,一边丢出炸弹一样的轰击话语:“你来徽州,不是为了投奔孟家吧?怎么样,两年过去,你找到这个人了吗?”
等了一会,披着黑袍的人呆呆立着,周吉仿佛被剥夺了所有反应,脑子转不起来一点,跟个鸵鸟一样。
柏韫好笑的看着他,“我问你话呢?”
心跳声越来越大,周吉看着眼前这张锐利薄情的脸,使劲攥了攥手心:他今天没拿拐杖,行走时右腿的钝痛像是骨头上钉上的铁钉,每一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为何而来,千时万刻,千言万语,都于此钉锤成一句话:“是你吗?”
终于褪去了那副好人相,周吉呼出不稳的气息,眼里曝露出情急的苦恨,看的柏韫微微讶异地挑了下眸子。
她没立马如愿揭开谜底,自顾自开始说:“左大的事是你干的吧。”
“我猜是你用细鱼线穿过草席,又在树枝上放置滚轮拉动尸体的”,柏韫去看了第一现场,一来一回连一刻钟也用不了,“不过你也不是想要大家恐慌,而是为了引出你寻找的那个人。说实话,周吉,你做的也还算隐蔽,若非今天中午你和王有虹说事关巫蛊邪术,我也不能确定你在查探的人就是我。”
柏韫叹了一口气:“午间回去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你的试探,因为蛊虫是不可能用在尸体上的。”
听到这句话,周吉的躯体肉眼可见的晃动了几下,瞳孔里显露出了明明白白的恨意。柏韫锁眉,扫视他的变化:“普通百姓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你是因为蛊找上我的吗?”
不怪柏韫废话,实在这周吉不像是草石间派来的人,她无数次怀疑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可这些字句倒成了越拾越高的火堆,将周吉整个人都涅槃了,他放心的笑了,身上沉寂两年的血液再度流淌起来,他张开双臂,继而指着柏韫,犹如蓝色的火焰,冰凉又灼烧:“终于……终于找到你了,你是从草石间逃出去的,对吧。”
!!
柏韫暗暗倒吸一口气,看上去依旧沉着,一手横抱着胸,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你在激动什么。”
而周吉却仿佛是得到了天大的解脱一般,“柏韫,果然,是老天让我找到你。”
他心中无比的庆幸:如果不是听了孟慧中午说的话,差一点,差一点柏韫就要无知无觉地离开,所以他今晚才在井水里下药,让全城的百姓中毒,好让她走不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仇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吉走近了,仔仔细细,从上到下打量着她,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特别奇异,明明和柏韫认识了几百天,但他却从未用真面目示人,这个前提让他难掩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他好像能解脱了,他终于能报仇了。
周好人完全变了副样子,眼里跳动着诡异的光,摇摇晃晃地对她绕着圈看,柏韫抽了抽嘴角:“你真名是?”
“我就叫周吉。”
柏韫嘶了一声,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两人相隔十步,周吉突然在槐树旁停下了脚步,神情开始变得沉痛起来,好像回想起了什么非常不愿相信的事情,冷冰冰道:“我是为了我老师,你还不知道吧,你害死了他。”
纵然右腿走的踉跄,但周吉浑身的气场都格外游刃有余,完全不觉得此时自己处于劣势之中。
柏韫大概能知道这种自信是源于哪里,虽然她在徽州这两年武打进步不小,但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实力,更没人知道她会流金绝尘,加上周吉好像是真的缺根筋,从刚才确定她是从草石间逃出来以后,整个人都极度亢奋,根本没想到一个大活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她心累的继续问下去,就像是一旦上朝就得说一大堆官话然后再下朝一样,“你老师又是?”
谁知道周吉接下来的话十分有信息量:“……呵,我老师是草石间的豺官。”
豺官,属于草石间的上级组织,豺狼虎豹,豺官是核心上级里最低的一级。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柏韫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眼神慢慢变得不解,她没有见过草石间核心等级里的任何一张脸,“我从没有见过你老师,遑论害他。”
空气中冒出一声重重的嗤笑,周吉似乎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对上柏韫疑惑的眼神,他咬着发抖的唇道:“草石间那样的地方,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奇迹。你安然无恙到今天都无人追杀,就不觉得奇怪吗?”
柏德泉是从京华寄出的信,而她是从徽山被掳走。柏韫自从逃脱以后,只在这两地出没。她守株待兔地等着草石间来人,不过却一直风平浪静。
“时至今日,我就告诉你原因,当年你出逃,是我老师第一个发现,可是当他想要汇报消息上去,却被灭口了!”
周吉握了握自己右腿的膝盖,“我的腿也是……”他一辈子忘不了,当年老师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用一身内力将他推远,保住了这条命。
思绪把自己又重新拉回到那场惨案里,周吉浑身的骨头都疼的咔咔作响,震碎着一颗脆弱的心脏,他不得不倚靠着那棵老槐树,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老师的爱护,也痛恨灭口者的翻脸无情,痛恨让这一切发生的人,他握拳愤愤锤向树干,在枯叶错落间,转头看向了柏韫。
周吉的话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前提条件:有人瞒下了她逃跑这件事。
柏韫皱起怀疑的眉宇,难以相信地轻声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逃走的时候,相识的人都已被吸食了全部的生命,不可能为她收拾后路,柏韫晦涩道:“没有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这样。”
这太奇怪了,到底是谁会这样做,怎么会?草石间的人不追查是因为有人在帮她?柏韫看着眼前悔恨莫及的周吉,他刚才提到自己的腿,那么也许他老师不是在草石间里被杀的,那也就不是和柏韫同为阶下囚的人做的,片刻后,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怀疑:“是谁杀了他?”
“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恍惚间,两人的距离已然凑近到两步以内,周吉伸手就能擒拿住她。他一勾拳扫过柏韫的肩膀,却被她滑了个步子躲过,拳头砸在树上,留下了一个凹陷。
见没打中,周吉用了他平时反应速度的十倍,立即反扭右掌,意图震开柏韫。
有点力道,枝头的叶子几乎全没了,哗啦啦的枯叶飘在半空,浮沉间,柏韫的手快的根本看不清,只一拳,就将周吉擂倒在地,还好身后的老槐树接住了他,不然应该要飞走个两米。
“咳咳——”趁周吉咳嗽的时间,柏韫揉着酸胀的手腕,回到了刚才的思索中,缓道:“我知道了……是草石间内部的人下令灭口的”,她皱眉扫了眼地上卧倒的人,“就你这身手,哪里敢去草石间□□,所以才不甘心的找上我来了?”
能下这个命令的人……难道是审问她的那什么主上,怎么会?这人没道理放过她啊。周吉强撑着坐起身来,费力调整着内息:“你怎么,怎么有这个身手…”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分析出封锁消息的人在草石间内部,柏韫此刻根本无暇其他。
她迫切的希望抓住哪怕一点点苗头,说不定就能解开这千丝万缕,草石间对她来说是一切罪恶的转折点,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只是因为柏德泉的一时起意,可周吉的话让她后背发凉,她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潜藏了多少只手,她的出逃难道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安排吗?
若真为此还牺牲了一个豺官……柏韫真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连逃脱都是一步棋,这意味着她一直生活在天罗地网中,像个试验品一般继续被研究。又或者,是草石间内斗?对,对,对!柏韫眼睛亮了几分,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把她放走又能有什么益处呢,按草石间用不上就杀的行事作风,应该是不会让她全须全尾的脱离掌控的。
心跳缓下来,她只能把得到更多信息的希望寄予周吉,“我是从草石间逃出来的没错,那四周并无城池,偏僻难寻,既然你老师是豺官,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我逃脱的消息被封锁了,周吉,平心而论,就算你老师死的无辜,也不应该把仇算到我身上吧。”
她蹲下身,看着周吉发红不甘的眼圈,深呼吸一气:“你觉得你很可怜是吗?”
周吉是恨,恨自己太弱,不能当场为老师报仇,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尸体被抬走。如果不是知道逃走的人之前生活在徽山,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持他活下去。
擦掉嘴角渗出的血丝,周吉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强硬地说:“我老师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本来已经逃出来了,是为了救我,拼了命把我推开,才死的。老师他一直对草石间忠诚无比!他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逃走!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如果你好好等死,如果你还在草石间,我老师就不会出事……
他不得不用无理的借口自欺欺人,忘掉自己的无能,直到唇边尝到一行苦涩的液体,周吉才颤抖着睁开眼。
泪水模糊间是柏韫微弱的瞳光,听到这些话,她只是淡淡别开了眼。
这个动作彻底击垮了他可笑的不堪一击的逻辑,周吉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溃败,愤恨的死死锤向自己残破的右腿,强忍着哭意:“我,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我如果不怪你,我如果不找你,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老师他永远活不过来了,我独自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仅仅只是为了你自己活下去,这也做不到吗?”柏韫站起身,吐了一口气,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解脱也会成为其他人的牢笼。
或许,只要草石间存在,就从来没有真正的解脱,“难道你还不愿意说?你和你老师一样愚忠。”
周吉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内心很是挣扎,老师以前和他说草石间关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也许是伪装的太好,柏韫不像。
他挣扎几许,犹豫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什么时候?
柏韫一顿,溢出一丝怔愣。周吉看她这副样子,刚刚循环起来的气血差点儿要崩,“难道……比除夕夜还早?你若想知道草石间的信息,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额,那好吧,柏韫瞥了一眼他眉间的红痣,飞快说:“红蕖一落春。”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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