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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重逢

天黑了。

大雨滂沱,冲刷着泥泞的山路,雨帘厚重得几乎遮住视线。芸娘挎拉着载药的板车,蓑衣上的雨水成串滑落,草鞋陷在泥里,发出"咯吱"的闷响。她得赶在戌时前回去,否则山里的狼该出来了。

忽然,她脚步一顿。

路边横躺着一个人。

那人半截身子浸在血水里,黑衣被雨水泡得发亮,像摊开的乌鸦翅膀。一支断箭贯穿右肩,箭尾早已折断,只余箭头深深埋在肉里。他的脸苍白如鬼,却掩不住惊人的轮廓——剑眉入鬓,鼻若悬胆,只是左颊一道狰狞疤痕,从眼角直划到下颌,像被人生生劈了半张脸。

芸娘蹲下身时,听见细微的金属声。

那人腰间悬着枚鎏金铃铛,被雨水洗得发亮,铃舌上刻着细细的莲花纹路。

雨水顺着男人的面庞冲刷,将血迹晕开成淡红的溪流。他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隐约可见白骨——像是被人用重物猛击过。

她伸手探他鼻息,指腹擦过那人的眉骨,那人意外的秀致,与左颊上那道疤形成古怪对比。

突然,他的睫毛颤了颤。

"你......是谁?"男人的眼睁开一线,瞳仁散乱无光,像是蒙着层灰翳。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救我……”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他惨白又惶惑的脸。

芸娘心头一跳。

感觉这人是撞坏了脑子?

"这是黑水村。"她试探着道,"你倒在路上,我......"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芸娘盯着他看了半晌。这人的手很特别——虎口有茧,指甲修得极短,指节分明却布满细小的割痕。不像农夫,倒像是......

她犹豫了。这显然是个麻烦,黑衣、断箭、腰牌......不是匪就是官。

她一个寡妇,还拖着两个孩子,本来靠卖草药谋生病患诸多村里人就爱对她说三道四,这若是带一个男人回去......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听起来像是官兵在追什么人,很是急切。

她不再犹豫,扯下蓑衣盖在男人身上,拽着他的胳膊往板车上拖。断箭随着动作晃动,带出更多鲜血,很快被雨水冲淡。

板车吱呀作响,碾过泥泞的山路。

男人始终没有醒来,只有苍白的唇偶尔颤动,像是在无声地呓语什么。

回去时,茅屋里只余一盏豆灯。

三个孩子在里屋睡得正熟,小女儿怀里还抱着没缝完的布老虎。芸娘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外间的木板床上,血水立刻渗进发黄的褥子里。

屋外雨打蕉叶,沙沙作响.

拔箭时,铁钩带着皮肉翻起,昏沉中的人猛地一颤,喉间溢出半声压抑的闷哼,却又迅速归于沉寂。

芸娘处理好伤口,熟练地擦汗,湿布擦过眉骨时,芸娘的手忽然抖了抖。

这张脸,她认识的,她想起来了。

七八年没见,那道疤还在。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站在山寨的练武场边,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刀,刀刃映着冷光,像他这个人一样锋利又疏离。

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父母死在饥荒里,她走投无路,只能来山寨当了厨娘。山匪们总爱调笑她,有人夜里摸进她屋里,她吓得抓起菜刀,刀刃划伤了对方的手臂,却也换来一顿毒打。

她去四处找人告状,大家笑呵呵没人理她,嘲笑她蚍蜉撼树。

她去求闵莲生,闵莲生看她一眼,也不同她讲话,到了晚上站在她房门前,刀尖挑着她的脸,看着她,话却是所有人说:“她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里没有喜欢,没有怜惜。

寨主冷笑:“怎么,莲生看上这小丫头了?”

闵莲生没回答,只是抬眼看了寨主一眼,眼神冷得像冰。寨主脸上的笑僵了僵,最后摆了摆手,“行,给你面子。”

可代价是一条疤。

寨主嫌他太傲,当晚设了局,逼他跪着认错。闵莲生没跪,刀光闪过,血溅在墙上,他的脸被划开,皮肉翻卷,像是被撕开的绸缎。

芸娘颤抖着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别碰我。”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厌恶任何人的触碰。

她后来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她的感激。

他做这些,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顺手。

就像他偶尔会替受伤的小喽啰挡酒,会救下被欺负的马匹,甚至会在雪夜里给野猫丢半块干粮。

——不带感情,只是习惯。

后来,他成了二当家,更加冷漠。她送他的饭团,他转手就给了别人;她绣的荷包,他随手丢在角落积灰;她鼓起勇气问他脸上的疤疼不疼,他只回了一个字:

“吵。”

……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真的嫌她烦。

芸娘收回思绪,手指轻轻抚过他脸上上的旧伤。那是替她受的罪,可她知道,换作任何一个人,他也会那样做。

后来山匪被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朝很多人打听过,却再也没有听说他,时间长了,芸娘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随便找了个老实人便嫁了。

芸娘擦拭的时候,忽然发现锁骨上有个字,就着灯一看,居然是阉字,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般,就翻开衣服,看见下腹有道疤。

腹那道疤比想象的更长,从肚脐斜劈到胯骨,缝线的痕迹像蜈蚣脚。原来那年山寨被剿后,他竟是进宫当了太监?

芸娘突然笑出声,指尖却像被烫到般缩回。

世事无常啊。

当年那个用刀尖挑起她下巴的骄傲孤冷少年,如今竟成了这等残缺之物。

她还记得自己十六生辰那夜,她偷了寨主的酒蹲在他房门外喝。醉醺醺去拍门板:"闵莲生!你当年为什么要护着我?"

门缝里漏出的嗓音比雪还冷:"顺眼。"

现在想来,恐怕是看她比野狗顺眼些。

油灯忽明忽暗,照得那道疤泛出尸蜡似的光。她忽然胃里翻涌,想起去年在乱葬岗见过的净身太监,□□溃烂生蛆,浑身散发着腌臜的腥气——

"哐当!"

铜盆被踢翻,血水泼了满地。芸娘踉跄着后退,袖口拼命擦拭碰过他的指尖。原来那些年她偷偷缝的里衣、塞进他箭囊的平安符、甚至被扔进火塘的绣鞋......

竟然做了太监?

那她为他牵肠挂肚的那七八年……

芸娘释然了。

灯昏黄,芸娘盯着窗纸上的树影出神。

她想着,等过几日闵莲生的伤好些了,就让他走。就当是报了当年他在山寨里那句"我的人"的恩情。

铜盆里的水早已凉透,映出一张疲惫的脸。

她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实在经不起旁人的闲言碎语。村里那些长舌妇们,光是看见个陌生男子进出她家院子,怕是就能编排出十几种腌臜故事来。

过了几天,闵莲生一直没有醒。怕别人说三道四,芸娘索性关门歇业,对外声称告假。

偶尔有几个混混往院子里面扔石子,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倒和以往一样过,芸娘就等着闵莲生醒来,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委婉将人送走。

这日,油灯晦暗,闵莲生睁开眼的刹那,手指下意识摸上腰间,可是腰间空荡荡的,没有他随身携带的匕首。

陌生的屋顶,陌生的药香,还有窗外孩童嬉闹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他本能地绷紧神经。可当他想回忆起什么,脑中却像有把钝刀在慢慢搅动。

额角的伤疤突突地跳,疼出一身冷汗。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了胸口的箭伤,脑袋上的伤,以及.....下腹那道疤。

布帘被掀开,闵莲生收敛衣裳望过去,一个素衣妇人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明显颤了一下,药汤在碗沿晃出小小的涟漪。

"你醒了。"她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可还记得..."

闵莲生惯常的警惕让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问,“这是哪儿?”

“这是青城山脚下的一处村落。”芸娘回忆道,“半月前我从京城赶回村,下了大雨,路上瞧见你一身伤,便将你拉了回来......”

芸娘小心试探道,“闵莲生,你可还记得我,我是芸娘......虽然说是七八年没见了,但是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得,可是现在我是个寡妇......”

后面芸娘说了什么,闵莲生根本听不进去。

她说的那些事情,他也根本想不起来。

闵莲生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山匪被剿的那一日。

可眼前已作妇人模样的厨娘和外面孩童的声音,以及下腹的这道疤,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忘记了这八年的事情。

这对闵莲生来说,当然不是一个好事情,这种一无所知、他对现实毫无掌控感的虚渺,这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

“我可能要在你这里住几日。”闵莲生沉声道,与此同时,他摸索到自己衣衫上的绣片,那种浓烈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成婚了?

居然心甘情愿地将婚服裁下来缝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真是疯了!

他真是疯了!

芸娘支支吾吾,“可是我一个寡妇,这不合适......”

恰好这时,门外又有混混来砸门,闵莲生抄起旁边的剪刀,从窗外扔了出去,那剪刀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院子大门上,贯穿出去,剪刀尖锐的地方。

那几个混混被震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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