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南部一带村落，黄河的一条支流奔腾不息，环绕此地，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以捕鱼为业。

初冬，河水没有那么湍急了，出来捕鱼的人少。

一日清晨，李正和妹妹李玥，背着渔网，以及简单的渔具。他们穿过小路，出发去河流下游，洒下渔网。

傍晚回村，他们遇到了几个古怪的人，皆带着斗笠，身着黑衣，身姿矫健，不像是本地人。

领头的黑衣人寻问李正附近地形，以及他们正在找的女子。

李正相信善有善报，能帮人的地方，他都会尽力而为。村落周围地形，李正倒是能说个大概，但对他们形容的要找的那个人，他还真是爱莫能助。

那黑衣人执意要给他银两，他推拒再三，也就收下了。

一连几日，他和妹妹都会遇到这群人，附近村民们也遇到了，起初还会害怕他们是来劫村的，但后来得知他们只是在寻人后，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些人大概徘徊了十来天，之后就消失了，李正从河边回家时，再没遇到过他们。

这日，李正与妹妹照例去下游撒下渔网，妹妹沿着河岸边采野生蕨菜。李正盯着河中的动静，忽地就听到远处妹妹的惊叫声。

他以为是妹妹遇到什么豺狼野兽，拿起鱼叉就冲了过去，可一赶到，只见妹妹跌坐在石头边，僵住了，手指着河里，口中念念有词，“有，有水鬼！”

李正顺着李玥指的方向，顿时瞪大了眼睛，河岸边柳树垂下去的树杈纷杂，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仰面被树杈卡在里头，正因此，才没有被水流冲走。

那人背朝水下，仰面在水上，据李正在河边从小到大的经历，这不像是个死人。

他大着胆子跳了下去，将人捞了上来。

那人体重很轻，貌似是女子，露出的皮肤被河水浸泡过后发皱。李玥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胸膛似乎有微弱颤动。

“哥，她好像还活着。”

李正也看见了，和李玥两人把人侧翻了过去，李玥拍着她后背，那人不断吐出呛进喉咙里的水。

那日，兄妹两没打到几条鱼，晌午便收拾了渔具回村，一路上，李玥背着渔网，李正则背着那名女子。

李正将女子安置在李玥床上，李玥跟村里的老大夫学过点医术，用家里现成的草药熬药汤，给那女子灌下。

李玥看着浮肿的女子，越看越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她让哥哥出去，自己则给女子换上她的干衣裳。

拨开女子的湿衣服，李玥才发现，这女子身下有出血的迹象，而且很严重，估计是在河里泡久了，之前的血迹才被带去。

给女子翻身时，李玥又发现，她枕过的枕头上也有血迹，这说明她脑袋上也有伤口。

李玥当下觉得不妙，给女子换完衣裳后喊来哥哥，连夜将她送去了县城里的医馆。

这女子状况很不好，李正将上次那群陌生人给他的问路费全部给完，还差医馆一些钱，李正只好又回家跟邻居借。

附近村民以那条河为生，从河底捞出死尸，也是常有的事，大家见怪不怪，但捞出个快死的人，还是头一遭。

邻居听了李正讲的缘由后甚是费解，他打心底觉得李正是个愚笨耿直的人，“花这么多钱，你都能娶个媳妇了，费那劲给一个河里捞上来人的人治病作甚？”

虽是这么说，邻居还是借了李正一些钱，并叮嘱他一定要还。

在医馆里治了十日后，那女子终于醒了，浮肿消退，容貌也渐渐恢复，她睁开眼时，守在一边的李玥正替医馆切草药。

李玥抬头就发现坐直了的女子，手中切药的小铡刀停了动作。

“你终于醒啦。”她声音激动。

李玥起身，双手拍了拍衣襟，走近了几步。

这下终于能看清楚女子的样貌了，女子容貌精致清秀，因还带着病气，桃花眼的眼皮发肿，她眨了眨眼，打量着周围，不发一言。

李玥皱起眉头，越看越觉得她熟悉，晃着的手指顿住，猛拍一下脑门，“我想起来了！你是京城里那个漂亮姐姐！”

这几天留在城里帮工的李正来了医馆，就见妹妹急匆匆地拉他进去。

“哥哥你快看她是谁！”

李正一瞥眼，身形顿住，然后回头与妹妹对视，“这不是我们在京城遇见的贵族小姐嘛。”

李玥猛地点了点头，那种只见过一面，但留有深刻印象的人，与之重逢后总有莫大的欣喜。

但紧接着，李玥脸色一变，一阵叹息，“但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大夫说这是她被水中石块撞了脑子的缘故。”

兄妹两围绕着女子，让她努力想自己的名字，那女子眼睫紧闭，沉默好一会，才说了两个字：“俞昭。”

李正瞪大眼，再度和李玥对视。

前一阵子，那些陌生人来村里寻的人，正是叫俞昭。

以前去京城，兄妹两都是步行，但考虑到俞昭的身份，两人借钱雇了一辆马车，虽然破旧，但总能避风挡雨。

马车内，俞昭穿着不合身的冬衣，白皙的手腕裸露着，有几道冻红的裂纹。

她全身骨头都痛，像是被拆散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

一路上，李玥都皱着眉，不是很开心。其实在发现救上来的是他们曾遇到过的恩人时，李玥很开心，但一想到要送她回家，就像心里被割掉一块似的难受。

李正一路打听，才得知俞昭已经嫁了人，是萧府的二少夫人。萧府定是很有权势吧，不然也不会派这么多人，去他们村附近寻人。

可她又是遭遇了什么，才落至河中。

他想不明白，不过，无论如何，吉人自有天相，不管她遇到了怎样的危险，都逢凶化吉了。

他相信的没错，好人一定有好报。

…

萧家府宅前厅，庭院外非常热闹，下人听说二少夫人还活着，纷纷来了前头想听些最新消息，但很快管事就来驱散走了看热闹的人。

李正和李玥初次来到这么显贵的人家，就算是他们县里最有权势的老爷家，也不及这里分毫。

衣着朴素的两人坐在正厅侧位，缓缓讲出了发现俞昭的过程，以及俞昭失去了记忆。

俞昭坐的位置比李家兄妹还要末尾，她低垂着眼，不敢看主座上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还有侧坐首位，那个穿得珠光宝气，神情凝固的刘夫人。

老太太已经哭了一遭，感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连差人去将俞昭回来的消息通知萧庭安。

青禾从西院赶来时，看见面容清瘦，腕骨纤细的俞昭，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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