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比的是雅艺中的礼乐书数。

场地移到了青崖书院的书画轩，轩内轩敞，晨光透过高阔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光影。

礼乐仪典先行，每院需遣三人，考校的是礼仪风范与乐理修养，白鹭书院由柳明湘领衔，另两位亦是出身清贵世家的学子，青崖与鹿鸣两院所遣，也是如此。

柳明湘今日褪去了平日的嬉笑随意，换上了一身正式的流云广袖锦袍，发髻高挽，仅以一支素白玉簪固定。

当她敛衽端坐于古琴前时，眉宇间的轻佻尽数敛去，代之以一种特有的端凝与疏离。

琴声流淌，是一曲《高山流水》，指法娴熟，意意境开阔悠远，将知音相酬的千古雅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指落弦惊，如清泉漱石；挑抹勾剔，似松风过壑，她身体随着乐韵微微起伏，尽显大家风范，举手投足间的礼仪规范，更是无可挑剔。

然而，当三院学子在乐台上一展风姿时，场下观礼的其她学子们，眼神却渐渐变得复杂。

鹿鸣书院的一位学子，怀抱名贵焦尾，一曲《阳春白雪》清越空灵，技法精妙，令人叹服；青崖书院的，精擅箜篌，素手拨弦间，姿态如画。

精妙的琴艺，繁复优雅的礼仪，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贵气……无一不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熏陶和大量的金钱投入才能培养出来的。

书院中也会开课教授这些，但寒门子弟纵使在书院中刻苦修习，往往也只能习得皮毛，难以真正登堂入室。

这所谓的“雅艺”之争，无形之中，已然沦为世家门第展示深厚底蕴的台子。

柳明湘演奏时，台下角落，声音压抑：

“柳师姐弹得真好…这琴，怕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买不起吧？”

“那些礼仪，看着就头晕，记都记不全……”声音虽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涩然。

“这哪里是比试，分明是看她们的显赫家世。”

“嘘……噤声。”旁边同伴扯了扯她的衣袖，眼神扫过周围。

另一端，几位老师评委，捻须颔首，低声交换着赞许，对这样的仪态风范显然极为满意。

礼乐方歇，书数实践紧接其后，长案排开，笔墨纸砚齐备。

每院两人，白鹭书院因陈芸被送返，人手短缺，书项是由写得一手好颜体的张远顶上，而数项的重担，则再次落在了谢楚仪肩上。

与她同场竞技的，青崖书院派出的是精于筹算的王谭，鹿鸣则是以心算闻名的李觉。

书的部分考校临帖与即兴赋诗题字，数则更为务实：现场核算一份涉及物价波动、损耗、利息的复杂商队账目，要求快速准确。

当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厚重账册摆在谢楚仪面前时，场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与低议。

让学子打算盘算账？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打？

这在以往的文比中颇为罕见，甚至有些“掉价”，不少世家出身的学子面露异色。

“啧，铜臭之物，竟登此大雅之堂？”青崖书院一位身着云锦的学子以袖掩口，对同伴低语，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身边的几位世家同窗也纷纷赞同。

“呵，这书院只怕要背商贾之臭玷污了……”

谢楚仪却神色如常，她出身商贾，自幼耳濡目染，只见她神色沉静，不见丝毫慌乱或窘迫，先将厚重的账册迅速翻阅一遍，指尖在关键数字上略作停留，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随即双手抚上算盘，指尖翻飞，算珠在手下发出清脆而急促的音，连贯如珠落玉盘。

她微微垂首，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沉稳。

书画轩的另一侧，书项的比试也在同步进行。

张远屏息凝神，笔力沉雄，努力压抑着因紧张而微颤的手腕。

鹿鸣书院擅长书法的赵学子则挥毫泼墨，姿态潇洒，引来一片低声赞叹。

青崖书院的孙学子，即兴赋诗一首，字迹清秀飘逸。

时间流逝，谢楚仪的计算速度远超旁人，她已搁下笔，朗声报出最终核算结果，条理清晰，分毫不差，令负责评判的几位州府账房都啧啧称奇。

原本抱着审视甚至略带挑剔的态度，此刻也忍不住频频侧目，脸上渐渐露出惊异之色。

一位老账房疾步上前，拿起她标注清晰的账册与草纸，仔细核对。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赞叹：“分毫无误！如此繁复账目，竟能在此等时间内厘清……奇才！当真是奇才！”

场下百姓观礼区，瞬间炸开了锅：

“听说她是商户出身？难怪有这本事！”

“瞧见没？这才是真本事！比那些咿咿呀呀的琴啊、画啊实在多了！”一位布衣短衫的女子拍着腿道。

“哼，书院清贵之地，沾染商贾铜臭，成何体统？”也有身着长衫、看似读书人的老妪摇头，面露不豫。

谢楚仪坦然接受着各种目光，心中一片澄明，商贾之道，通晓民生利病，亦是经世致用之学，何陋之有？

赵明昭隐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世家与寒门那无形的鸿沟，在“雅艺”与“书数”的对比中显露无疑。

如何让真正有才学的人，无论出身贵贱，都能为国所用？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沉甸甸地压着。

她的目光，与场中的谢楚仪相遇，赵明昭迎着她的目光，回以微笑。

夕阳西下，第三日的激烈角逐终于落下帷幕，最终的名次尚在核算之中。

青崖书院的观澜亭临江而筑，此刻成了学子们放松休憩的所在，凭栏远眺江景放松，晚霞映照着江面，波光粼粼，如同洒落了万点碎金。

“三日鏖战，诸位辛苦。”徐瑜声音温润，执起陶壶，为围坐的众人一一斟上清茶。

她气质温雅，眉目间总带着春风般的和煦，此刻动作从容，更显君子之风。

“徐姐姐才辛苦，首日便为我白鹭拔得头筹。”柳明湘的声音响起。

她已换下了那身华贵的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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