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响起,门突然被谁轻推了开来。明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惊讶地看向来人。
“听阿晗说你来了顾府,我便来接你。”
逆光处,卿珩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静静站在门外,并没有踏进来的意思。
明桃慌忙将医书放回原位,转过头去,擦了一下脸,这才走向卿珩。
“你在府里等我就好了。”她的声音有些低。
卿珩没说什么,只是站得离她更近了些,宽大的袖子落下,掩盖住了两人相牵的手。
大雪纷扬落下,两人并肩同行,向顾府外而去。
明桃突然开了口,神色有些低落:“卿珩,卿晗有和你说起过洛南陈夫人的那件事么?”
“应当是有提过的吧。”
卿珩有些诧异,不知明桃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静静听着。
明桃接着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我会觉得陈今越那么眼熟。”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卿珩突然有了个猜测,只是这猜测有些太过大胆,他不免有些震惊:“你的意思是,陈今越和真正的陈粲——”
“是,”明桃笃定道,“他们是兄妹。”
“第一次见到陈今越,我便觉得很眼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到现在才算基本理清。”
“那假陈粲说过,他在郎秦救下陈粲,恐怕指的便是矿洞坍塌一事,而后面,陈粲说,他家人俱亡,恐为奸人所害,这才离开了郎秦,也并不是假话,陈今越尚且要改头换面,他一个已经被视作死亡的人若是被人发现,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只是,天意弄人,他寻觅陈今越不得,大约以为陈今越也遭了毒手,殊不知,陈今越一直在苦苦经营,希望能替家人报仇。遗憾的是,一个身在洛北,一个到了洛南,就这样错过了。”
卿珩缓缓道:“而偏偏,他又在洛南碰见了郑芙儿,兜兜转转,他还是死在了邪教法术之下。”
想到陈家,又想到顾月之,明桃叹息一声:“这世间爱憎无数,却往往情至意尽,恨海难填,终究走向两败俱伤。”
她话语中的萧索之意让卿珩心里一紧,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明桃心中堵得发闷:“卿珩,我想去郎秦了。”
卿珩呼吸一窒,柔声问:“不等过完花灯节再走吗?”
“不了,此去郎秦一定十分危险,”明桃摇了摇头,“而且,还得先送花花回沧源山。”
他默了默,想起鸢卫的禀报,轻声道:“这件事我几日前便已传信沧源山,只是,那边一时拨不出人手,不如让阿晗和公孙渺送花花回去吧。”
明桃讶然,照卿珩的说法,沧源山挂念着二师父和三师父,既知道了他们仍有遗孤,应当会迫不及待接回去才对,怎么会拨不出人手?
卿珩看出她的疑惑,轻叹一声,解释道:“原本,时微前辈是要亲自来接花花的。”
“只是,山主得知两位前辈身死的消息后,当即便晕了过去。父亲为此事亲自出了谷,但不知与山主聊了些什么,她与父亲大吵一架,随即断袍绝义,并放下话说,待花花回到沧源山后,栖和一草一木从此都免入沧源山的门。正是因为此事,山主病倒在床,时微前辈也分身乏术,整个沧源山乱成一团,原先派人来接花花的想法也不得成行。”
明桃听完后,只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卿珩上次出谷,用的便是沧源山弟子的身份,那么山主应当是知道并支持栖和的做法的。
而金鳞楼的灾难,罪魁祸首应当是那邪教教主和赵邝才对,怎么会让沧源山和栖和就此断了关系?莫非是怪罪栖和办事不力,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山主既能同意卿珩用时微前辈子女的身份,想来定是通情达理之人,这样的人会与栖和谷主断袍绝义——明桃忍不住想,莫非是那山主知道了些什么?栖和谷主在此事上也有不能饶恕的罪过?
只是,卿闻期终究是卿珩的父亲,这样的质疑实在不适合在卿珩面前直说,明桃只能隐晦地问:“卿珩,你不觉得他们大吵一架是因为其他原因吗?”
“你是觉得,我父亲瞒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卿珩何等聪明,立即便明白了明桃的意思。
明桃点点头,眼神落在绛珠镯上:“有一个很特殊的人,不止你父亲认识,赵邝,我师父,楚贵妃,似乎都认识。”
“可我一直奇怪,他们为何都对这个最早出谷与邪教教主打过交道的人避而不谈。”
他们并非第一次讨论此事,卿珩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我姑姑。”
邪教教主在郎秦蛰伏多年,再次现身,竟不是先破坏结界,而是先在京城搅起风波,可见他对赵邝恨意之深,可赵邝登基这么多年,直到京城一事前,明面上对待邪教的态度从来都是模糊不清的,虽无支持,但更无打压,那这恨意从何而来?
那便只能是在赵邝登基之前了——卿珩心中越发沉了下去,或许,真如明桃的猜测,当年姑姑,赵邝,邪教教主三人间一定有不深的纠葛,而这纠葛,或许就是邪教教主作乱的关键。
“不错,”明桃点头道,“从前此事尚且只是有些奇怪,但既沧源山也是如此反应,眼下,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了。”
“京城之后,那邪教教主便再没了消息,可现在想想,怎么就这么巧,我在洛南刚好就碰到那假陈粲,他偏偏还认识洛北这邪教徒。还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和公孙渺在洛北这么大的动作,封城,调查,这人竟一直不跑,而是冒着被捉到的风险继续作乱。”
这点倒是被他忽略了。卿珩眼神微沉,因瞬移术极耗法力,便是在谷内也没几个人能用,更遑论谷外。因此,当时他和公孙渺一致认为,那人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封城被困住的缘故。
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本来也不想走。只要他持续作乱,他们就必然会被困在洛北,直到抓住他为止。
明桃声音微冷:“直到我到洛北用了黑玉剑,这才确定了他的位置。要不是此计以法力溯源,他逃无可逃,或许此事还不能结束。更奇怪的是,他似乎还能先一步得知我查到了他,公孙渺一到那里,看到的就是尸体。不管他是自愿还是被迫,那背后之人的手脚也未免太干净太快了些。”
“看来,不止是我和公孙渺,他也一直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卿珩看向她背着的黑玉剑,心中涌起另一个猜测,语气中多了份担忧,“我怀疑,他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逼你不断使用黑玉剑。”
“他清楚你并非栖和中人,逼着你频繁使用黑玉剑,就是要加速黑玉剑对你的消耗。”卿珩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是最了解明桃身体损耗的人,也明白那教主为何会如此忌惮明桃。
栖和中人在谷外无法使用法力,待到真正决一死战的时候,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能使用黑玉剑的明桃。他用这么多事情拖住她们的脚步,就是为了更好地恢复且积蓄实力,与此同时,他却用尽办法损耗明桃的身体,当真是其心可诛!
卿珩心中已有思量,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神色,看向明桃:“既如此,我们当然不能按照他的想法按部就班地奔赴郎秦。”
明桃一喜,只觉得他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是了,我们不如先进绛珠镯弄清当年之事。虽然这事也得用法力,但好处多多,一是可以跳出他的计划,二,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想要反制,必须先知己知彼,不是么?”
她说完后,原以为卿珩会像往常一样反对,毕竟损耗是客观存在的,可这次卿珩竟出奇地没有反对。
“好,我同你一起进去,”卿珩微微一笑,替她拢了拢披风,“不过,要记得好好喝药调理身子。”
明桃自然无有不应,喜滋滋地挽了挽卿珩的手臂,让卿珩好生无奈。反正无论怎样她都会进去的,既如此,反对又有何用,还不如陪着一起。
“卿珩,和我讲讲栖和的结界吧。”明桃一直十分好奇,“即使杀了这邪教教主,结界应当也还是会日益薄弱吧。到时要怎么办呢?不知道我用黑玉剑能不能帮你们?”
卿珩沉吟半晌,道:“虽然谷中大部分人都不愿结界被破坏,不愿自己原来的生活被改变,但其实,直到现在,谷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赞同修补结界。”
有些人认为,若结界消散,谷外不能使用法术的禁制彻底消失,如此,栖和不就能派人及时除恶了?可这终究只是最理想的结果,如何做到及时,又如何能确保栖和中人全都一心向善,在谷外只除恶不作乱?这些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有禁制的情况下,尚且诞生了栖和邪教,若无禁制,情况势必更加难以控制,难保不会有更大的乱子产生。再者,结界消失就意味着栖和将彻底暴露于世人眼底,他们究竟能不能为世人所接受,会不会造成其他的后果,这些都是可能出现的问题。
明桃点点头:“所以,其实你父亲更赞同修补结界,是么?
卿珩道:“这是初代谷主便用过的方法,几百年来,这样的做法基本都没有出现问题,因此,父亲和长老们的确更偏向此法,不过,在如何修补结界一事上,意见有些分歧。”
“不是只能用法力修补么?”明桃有些疑惑。
卿珩微微一笑:“本质的确如此,只是不同术法消耗法力多少各有不同。好比捏造假身与瞬移术都极其消耗法力,但除尘术变形术这些比较低阶的法术对法力消耗就比较少,同样的,虽都是用法力修补结界,越高阶的修补术,效果也越好。”
明桃听这些术法的名字颇有意思,不由追问:“那是不是也有点石成金术?”
卿珩失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自然,其实你有黑玉剑,也是可以用此法术的,我可以告诉你心诀,要试试看么?”
明桃一边大憾怎么没早问卿珩这个问题,一边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黑玉剑:“算了算了,你不是说法力很消耗我的身体么,还是等关键时候再用吧。”
主要是,卿珩本来就很有钱了,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而且,她更好奇的是,卿珩施法会是什么样子,他这么个光风霁月的人,用法术时也应当也格外耀眼吧。
她回到方才的话题,继续问:“既想结界复原如初,想来要用的术法越高阶越好了?”
“是,”卿珩微微点头,“最高阶的修补术只有父亲和几个长老会,只是,修补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从前在谷内,我也试过此术,可无论用多少法力填进去,第二日,结界仍然会衰弱下去,甚至于,衰弱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卿珩眸色沉沉:“结界衰弱得越来越快,且没有好转的迹象,只能不断用更多法力填补,好在,法力源于血气,是源源不断的,目下,以父亲和几位长老的能力,仍能维持结界的完好。但若结界遭到外界破坏,那便难说了。因此,诛杀邪教教主势在必行。”
明桃听完,摇头一笑:“怪不得这么多年来,赵邝明知那邪教主的存在,却丝毫不担心,牺牲我师父和金鳞楼也是毫不手软,原来是捏死了你们栖和不管怎样都会帮着一起杀了那邪教主,这才这么有恃无恐。”
卿珩无法否认,明桃说的是事实。他沉默良久,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如果是我,我也希望结界能存在。但有一点不同,结界存在的同时,我也希望,栖和的存在能为世人所知。”
听到这里,明桃眸中微微有些震动。
“初代谷主的做法,其实很公平。”卿珩缓缓道,“她给了谷中众人选择的权利,究竟是要法力,还是要谷外的生活。”
“很多事情,若是不能言明于人前,难免会造就许多不必要的误会,甚至于悲剧。可栖和的存在并不是错误,也不是难言之隐,谷中之人和谷外之人,喜怒哀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结界存在,栖和便不应该成为秘密。秘密会造就阴影,阴影中又难免滋生邪恶,唯有拉开最后遮盖的那层黑布,才能彻底迎来光明。”
明桃怔了很久才道:“你说的对,只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样的时机,才能做到你说的这样呢。”
这个问题,卿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微叹息。
明桃想起方才卿珩说的方法,心里不由想,用法力填补结界是治标的方法,那么,有没有治本的方法呢?
不过,两人絮絮良久,明桃刚想问,却发现不知何时已到了顾府外。
临近花灯节,街道两边显眼的铺子前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纸样子。各色花,各种动物,亭台楼阁,宫观大殿,甚至有定制的人名灯笼。即使店铺做的是吃食生意,也不妨碍老板兴致冲冲地吆喝着自家独特的灯笼样式——这是南越一年中最盛大的节庆。特别是对于这座刚刚从阴霾中走出的城池来说,节日的喜庆氛围更如一场及时雨。
压抑太久,终于得以放松,竟造就出这番不输京城的热闹景象。
有小儿高高举着灯架子边嬉戏边从明桃面前跑过,嬉笑打闹声一下将她从思绪中扯了出来,明桃被这气氛感染,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些笑容。
“听公孙渺说,宋鼎臣为了挽回声誉,今年的花灯节庆典会格外热闹。”卿珩看着她的神情,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家都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真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明桃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迟疑:“不过,你在南越过过花灯节么?”
以往她在京城的确年年见京城的花灯节庆典,但那也是因为金鳞卫在这样的重大节日必须彻夜值守,守卫皇城安全。
若真要论起花灯节的各种习俗讲究——即二师父的教学内容,他们自然是抓紧时间睡觉,基本是听了一半没听一半的。
卿珩不出所料地沉默了,当然,沉默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公孙渺和卿晗。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结界摆在那,有点知识隔离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
明桃毫不在意这点小事:“没事,不尊习俗难道就不能过这花灯节了?照过就好了,我这样过了二十几年也没见有什么事啊!”
公孙渺心里幽幽想:怪不得这二十几年这么命途坎坷呢……
不过有卿珩在,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的,只能小声嘟囔:“你不想遵,我可要遵……”
她自己要倒霉就算了,可别拉着他一起!
卿珩这回出乎意料地赞同了公孙渺,笑眯眯道:“我听说,花灯节好似有不少与钱有关的习俗呢……”
明桃立刻来了兴趣,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卿珩。
怎么不早说!
“什么习……”她还没来得及问完,突然就听见卿晗几乎要掀翻整个指挥使府的笑声从房外传来。
“姐姐姐姐!”她兴奋地扯着个人跑了进来,“看我带谁来了!”
“陈今越?”明桃诧异地看向门口处不情不愿的红衣少女。
这回,她全身上下都是合体的衣服鞋袜,神情也比上次见面放松了许多,气色都跟着红润了起来。
林逾被处死后,今越好不容易开朗了些,据说在指挥使府能吃能睡,整个人都面貌一新。因此,她和卿珩都不打算将她哥哥在洛南发生的事告诉她,就让她认为陈粲已经死在了那场矿洞坍塌之中,总好过让她知道她哥哥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陈今越别别扭扭地给公孙渺行了个礼后,立即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那副抱着手臂的样子,轻哼了一声:“看在你们帮了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花灯节的习俗吧。”
“喂!什么大发慈悲,”卿晗很不爽,“你刚刚明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你若这么勉强,就别跟我们过啊!”
“你管我!”陈今越朝卿晗做了个鬼脸,往后一倒便赖在了椅子上,“当初可是你姐姐带我进的指挥使府,我就要跟你们过,你能拿我怎么样!”
卿晗没见过这样的招数,一时间懵了。
明桃三人实在忍不住笑,公孙渺上前拉开了卿晗,明桃上前拉开了陈今越,总算是安安静静地几个人围坐在了一起。
“陈姑娘请说。”卿珩十分有礼地朝陈今越点点头,摆出郑重其事的样子,似乎对这些习俗很是重视。
不过有礼都是表面现象,明桃在他旁边坐下,刚想整理下衣摆,立时又是一只温暖的手掌伸了过来,附上了自己的手。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扯开卿珩,反正桌子下别人看不见,牵着就牵着吧。
明桃叠腿坐在卿珩边上,一手搭着腰间扶光,一手被他悄悄牵着,耳边是陈今越滔滔不绝的讲述,仿佛回到了二师父的课上,她的脑袋又开始不自觉地犯困。
难道是进绛珠镯的亏空还没补回来?不应该啊。
明桃下意识想掐一下腿,突然听见卿珩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困了就睡吧,我替你听着,一会儿告诉你。”
说完,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下移了些,两只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千万别漏了有关钱的部分啊……”明桃迷迷蒙蒙地还没叮嘱完,已经觉得自己眼前渐渐暗了下来。
偷偷坐着睡会儿,就一会儿,明桃是这样想的。睡梦中,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卿珩握着她的手似乎更有力了些。
陈今越讲到花灯节应置办的一应物品时,公孙渺皱了皱眉,悄声问卿晗:“你的钱还够花吗?出谷时带的应该都差不多这一路上应该都差不多花完了吧?”
按照往常,卿晗肯定早催着他去万花楼拿银子了,但这次听完,她竟啧了一声以表不屑:“压根不用担心,因为本小姐马上就要赚一笔大财了。”
公孙渺将信将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决定还是去万花楼多拿些给她备用,以免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陈今越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刚刚明明是四道视线盯着自己,怎么现在只剩三道了!
她目光如炬,巡视一周,眼神立刻便锁定了头低垂着的明桃。
“怎么回事!”她很不满地抱起手臂,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卿大人,公孙大人!宋公子又来了!吵着要见你们呢!”贾今喜急急忙忙跑进来。
明桃猛地被惊醒,立刻浑身紧绷地坐直。
宋仪周来了?
“估计是来找麻烦的,虽说顾月之不见了,这桩婚事名存实亡,但他心心念念的林小姐还在狱中。”卿珩小声解释。
明桃皱了皱眉,其实林逢秋会被下狱,还是因为红鸾的特殊,此法需她和宋仪周有过亲密接触,若说她对红鸾此事一无所知,未免不太可信。
不过这终究不是大事,毕竟红鸾一不致命,二也不是她种的,而林逢春和林逾之事,她虽知情,但并未插手。且看宋仪周这个受害者自己都甘之如饴的样子,估计林逢秋不会受太严厉的惩罚,宋仪周何至于如此着急?
陈今越只能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们”一个两个地争先逃走。
她狐疑地盯着卿晗和明桃的背影,人家是吵着要见卿大人和公孙大人,这两个怎么也那么积极。
指挥使府的妈妈早被嘱咐过,一看陈今越落了单,立刻便笑着上前陪她聊天,不一会儿,陈今越的注意力便被转移,又笑了起来。
——
前院,明桃和卿晗闲坐在屏风后,喝茶听着屏风前几人的对话。
先是宋仪周阴阳怪气地问:“我看了供词,林家人反复提到指挥使身边有一个满身古怪的女子,怎么今日这女子不在?”
明桃闲闲嚼着点心,卿晗也闲闲嚼着点心。
“什么女子?还请宋公子说得再明白些。”卿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宋仪周的语气立刻激烈起来:“你别给我装!你们怎么会不知道!逢秋她姐姐的供词里写得很清楚了!”
卿晗嚼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迟疑地看了看明桃。明桃仿佛一无所觉,又多拿了一块,继续闲闲嚼着。
屏风外,卿珩和公孙渺自然也是不动声色。
看这两人仍一副装傻的样子,宋仪周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她说,那女子随身佩剑,身上一股肃杀之气,且知道红鸾的存在,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这女子是何来头,究竟和邪教有无关系?公孙大人调查过吗!”
明桃嚼点心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脸上出现了点狐疑的神色。
等等,这说的怎么好像是她?
她原以为宋仪周是来求公孙渺放人的,没想到这点身段都不肯放下。事到如今了还试图用抓公孙渺的短来威逼他。
真是蠢货。
好在方才她和卿晗进来时稍落后了几步,听到几人话茬不对,她便立即拉着卿晗改了道,从一旁的窗子中翻了进来,躲在了屏风之后。她坐着没动,想听听卿珩和公孙渺会怎么打发他。
只听公孙渺道:“宋公子可是有妇之夫,不好乱打听别人姑娘家的事情吧,且——”
话未说完,卿珩突然猛地咳嗽了两声,公孙渺听出那咳嗽里的警告意味,立刻住了嘴。
但宋仪周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白,一下便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公孙大人!我和你讲公务,你却拿这些话来敷衍我!言之无物,岂是为官者所为!”
“你和我讲公务?”公孙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一无官职二无荫封,要讲公务也是你爹来跟我讲,我凭什么要跟你讲。再说了,我说她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有御令还是我有,轮得到你来质疑我?”
宋仪周久久无言,明桃虽看不见,但听那呼吸声,估计是被气得有些站不稳了。
她不由觉得好笑,恐怕身为知府公子,宋仪周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不懂看眼色的人,公诉渺这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对他而言也是种新奇体验了。
怕宋仪周真被气死,卿珩适时地开了口,淡淡道:“宋公子,我们明白你对林小姐的感情,只是此事涉及邪教,还需上报陛下等待圣裁,方可作出决断,这番话,想必宋大人也劝过你了。”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林小姐所犯之错并不重,应该不日便可出来。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位姑娘,她与邪教没有任何瓜葛,你大可放心。”
宋仪周被他一番话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卿珩说的没错,父亲已经劝过自己,涉及邪教的事,闹也没有用,公孙渺是陛下钦定的指挥使,具有绝对的权力。
可他实在担心秋儿,秋儿柔弱如斯,偏偏被关在公孙渺手下的狱中,他想照顾一下都不行。
想到这里,他竟红了眼眶,什么也没再说,便带着手下的人径直走了。
“没想到竟这样痴情,”卿晗啧啧摇头,“说起来,林逢秋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宋仪周对她这般死心塌地,还用得着什么红鸾啊。”
“也不难理解,骗人骗多了,自然自己也不容易信人了。”明桃淡淡道。
说罢,她竟又有些困倦。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刚刚明明已经睡了一小会儿,按往常来看,现在她应该很精神才对。
这倦意与普通睡意又略有不同,几乎无法用意志抵抗。
明桃和卿晗打了声招呼,在卿晗惊讶的眼神中自顾自翻窗回院子睡觉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傍晚。
明桃从未觉得有一觉能如此踏实,盘腿调息了一下,她更觉浑身精力充沛,于是立即翻身下床,想到院子里去练剑。
只是,刚踏出房门,天边便是一道炸响。
她下意识想拔剑,却发现,半边天空几乎都被照亮了。
烟花爆炸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响起,五颜六色的光束接连升向夜空,而后绽出无数绚丽的焰花,辉煌耀眼。
远远地,似乎还能听见百姓的欢呼喝彩声。明桃怔怔站在原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指挥使府的院子里竟已经挂满了花灯。
最显眼的,当属她院子中以花灯扎的那棵桃树。
不知是谁的手如此之巧,将薄薄一层的淡粉单光纸团成了球的形状作为灯罩,模样精致可爱。每盏灯的罩顶皆被剪开为六片花瓣的模样,模仿桃花的造型,固定在丝带缠绕的枝头。
不单如此,其间的灯座也是小巧至极,灯芯在胡麻油中静静燃着,既不会碰到外罩,又足够亮眼。落雪悄然落在一盏盏桃花灯上,更添了几分柔和。
“呀!姑娘醒啦!”指挥使府的妈妈端着装有衣服的托盘路过时,正看见明桃站在院子里,满脸欢喜地看着这桃花灯树。
明桃向她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花花在哪里?我睡了一天,都没顾得上看她。”
妈妈含笑道:“女公子很好,公孙大人和卿大人一直照顾着,姑娘放心。方才,公孙大人就带着女公子去庆典了。”
庆典?明桃惊讶极了,难道今天已经是花灯节了?她到底睡了多久啊?
回了明桃的话后,妈妈又朝另一个方向大喊了一声:“晗姑娘!”
卿晗蹦蹦跳跳的脚步声立即在院外响起,她兴奋地奔进院子,冲向明桃:“姐姐你可算醒了!”
明桃讶然看着卿晗,她穿的前所未有的华丽,毛绒绒的粉色披风包裹着卿晗的身体,却不影响她灵活的动作,整个人如同一只俏皮的兔子,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卿晗攀住明桃的手,转了个圈展示自己浑身上下的打扮:“怎么样姐姐,好看吗!我们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去花灯节庆典啦!”
自己竟然真一觉睡到花灯节了?明桃震惊之余,也没忘夸奖卿晗,她摸摸卿晗的发顶,含笑道:“很漂亮。”
卿晗喜滋滋地让妈妈去给明桃拿饭菜了。两天没吃东西,光顾着睡觉,奇怪的是,卿晗没说之前,她竟一点都感觉不到饿,现在闻到饭菜的香气,她才恢复了对食物的欲望。
卿晗兴冲冲地给明桃介绍起一道道菜品:“这是豆腐脑,今越说花灯节就要吃豆腐脑,来年才能不冻手脚,这是用干净雪水熬的羊肉汤,今越说要喝了这个才能——才能什么来着?”
她一拍脑袋,似乎有些忘了。一旁的妈妈笑着接上了她的话:“明姑娘,这个呀,叫熬冬,也叫拜冬,满满喝上一碗,预示着平安度冬,来年一定是个好年。”
听卿晗和妈妈一言一语介绍完这些菜式,明桃只觉得新鲜极了,按习俗将菜都吃了干净。那妈妈又递来一碗药,笑吟吟说这是卿大人特意嘱咐一醒来就要喝的。
明桃接过这碗药,照例闻了闻。卿珩给她熬的药总是很甜,似乎是怕她会觉得苦,但其实不论苦与否,她都不喜欢喝药。
不过今日的药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多了丝更为奇异的香气。这香气她从未闻过,一时辨不出是什么药材,不过,这香气倒是十分熟悉,让她莫名生出一丝依恋之情。
“这里面好像多了味什么药材?”明桃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卿珩改进了药方。
卿晗眼神闪了闪,随后便用平常的语气道:“好像是栖和的什么草,姐姐。不过一时间我也忘了名字了。”
边说着,她边让妈妈把托盘拿了过来,催促明桃喝完去换衣服。
“姐姐,你快喝,”卿晗喜滋滋地抖抖这些衣服,一件件给明桃介绍,“你没醒,哥哥也不让我们吵你,我们就自己去给你挑了。”
“今越说,花灯节一定要穿点红色,这样才能驱邪避灾呢,”卿晗笑嘻嘻指了指自己颈上的红色玛瑙如意串,“不过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太亮眼的,所以特意买了个红色香囊,你戴着效果也一样!”
明桃笑着接过了香囊,任由妈妈帮自己梳头,戴上配套的头面。换好衣服,又敷了些薄粉,明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感觉还挺陌生的。
卿晗照例是对她大夸特夸,妈妈在一旁看着,也不由称赞:“这才像姑娘的样子呀。”
她的想法虽老套,但却是心里话。平日里看明桃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总觉得这姑娘命很苦,现在一打扮,又觉得她像在顺遂无忧的蜜罐中长大的。
明桃被夸得脸上有些发热,不由低了头。这才发现托盘中竟还剩了些东西。
她拿起一看,才发现是一副与衣服同色系的剑鞘,做成了腰带的模样,显然是给扶光的。剑鞘镂着盘蛇金纹,看着也是十分昂贵。
令明桃觉得意外的是,等她换好衣服,卿晗竟然笑眯眯地跟她说自己已经约好了人,提着裙子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跟往常真是大不一样。
妈妈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明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瞧右瞧,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喜欢吗?”有脚步声忽地在身后响起。
明桃一惊,在镜中看到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紧张:“外面好热闹,差点没听见你进来。”
卿珩看着女子绯红的面颊,走近两步,握住她的手,失笑道:“怪我,怪我。”
“当然喜欢了。”明桃瞥他一眼,扶了扶头上的金嵌紫宝石铃兰纹簪,确认插稳了才站起来,“换个样子,还蛮新鲜的。”
两人相对而立,她笑着看向卿珩,见他穿的是与自己同色的大氅。她早知卿珩擅打扮,也几乎从未见他穿过相同的衣衫,但这回见着他,她仍被惊艳了一下。他今日所饰,不论是头顶玉冠,还是耳畔发带,都比平日华贵许多,衬得人越发端雅清贵。
看着他那张白玉似的俊脸,又想起方才妈妈给自己敷粉的狠劲,明桃顿时心生好奇,忍不住便摸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点香粉。
卿珩:“……”
难得见卿珩有些窘迫发红的神色,明桃更惊奇了,紧接着又摸了好几把。
等到脸上的粉要掉光了,卿珩才无奈制止了她:“不能摸了。”
明桃却是玩心大起,两只手都覆了上去,心道你不让我摸我偏要摸。
她的手掌温热,又因长年练武带了茧子,抚摸上自己的皮肤时,卿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一阵颤栗,一股又一股的热流在身体四处游走,逼得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卿珩看着少女满眼的笑意,终于不再忍耐,拉过了她的手掌,吻上她的掌心。
他一下反客为主,明桃竟没反应过来,刚想下意识收回手,却觉得掌心一阵酥麻,不知怎的身体便软了下来。
卿珩的亲吻认真而仔细,从指节到指尖,似乎是在对待世间珍宝。不仅如此,他还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一直盯着自己。明桃终于有些受不住了,红着脸将手抽了回来。
外面的喧闹声已越来越热闹,这代表,花灯节的庆典即将要开始了。
看她一副后悔摸了的模样,卿珩低低地笑了起来,将她搂如怀中。震动自他的胸口传递到自己身上,明桃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
“卿珩,其实你上不上粉都好看。”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在去庆典的路上,明桃还是没忍住说了这话。
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少女说完后,便又开始四处张望了起来。洛北这边的花灯节似乎与京城稍有不同,许多的布置都不一样,对她而言十分新奇。
庆典入口处,一左一右摆了两盏百尺高的巨龙灯。巨龙灯上有两名戴着半面如意纹面具的百戏人,他们先是单脚而立做出龙腾之姿,而后忽地摇了摇手中木棒,一个眨眼间,竟有火焰自他们口中吐出。木棒瞬间被点燃,惊得百姓纷纷喝起彩来。
明桃看得也是又惊又奇,不想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又踏出左步,右手持火把拉远,均匀吹出一口气来引火,那火苗便跟着他们的动作绵延数尺,长如游龙。远远望去,竟真如巨龙所喷出的火焰。
“太好看了!”明桃没想到洛北竟有如此精彩的百戏,跟着众人一起鼓起掌来。
卿珩含笑看着,只觉得十分安宁,这样的节日,能让每个人都暂时忘记过去一年的艰辛和苦痛。经过他们身边的百姓,无一脸上不是带着笑容。
他喜欢这样的南越。
慢慢走进去,又看见许多楼层一般高的盒子灯。这些盒子灯精巧至极,每燃完一层,上一层便会随之落下,每层的花灯样式还各不相同,花鸟虫鱼,山水楼亭,应有尽有,看得明桃眼花缭乱,只恨不能在每盏盒子灯前都分个身。
“过节真好,”明桃过饱眼福后,感叹道,“我喜欢过节。”
人群熙攘欢笑的声音似有魔力,能让她将邪教什么的都暂时抛之脑后,明桃兴冲冲地拉着卿珩接着往里逛,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和卿珩待着,忘了问其他人了。
“对了,花花在哪逛呢?还有今越他们呢?”
越往里走人流越多,卿珩不动声色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道:“花花是公孙渺带着,今越应该早和阿晗到集市了,现下她们应该已经逛了有一圈了。”
明桃讶然,她们俩什么时候竟玩得这么好了?
对她的疑惑,卿珩只是神秘一笑。
这两人都是骄傲的性子,即便互相欣赏,也是谁都不肯先示好,自然是要用一些方法的。他给了陈今越和阿晗一人一个厚厚的红包,对陈今越说卿晗其实很想约她一同逛庆典只是不好意思明说,只好拜托他来送礼,转头又对卿晗说了同样的话,两人便欢欢喜喜地一同去逛了。
当然,为了自己和明桃不被打扰,他给卿晗的红包是双份的。不过,后面这些自然没必要和明桃说。因此,卿珩只说自己帮着劝了几句,明桃便也没再追问。
待真正到了庆典中心的集市,明桃才发现,宋鼎臣应当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
一整条庙会街两边都装饰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绚丽又夺目。吆喝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多是北境传来的东西,如羊角哨,木雕莲,会说人话的鹰,玻璃人,以及各式各样的新鲜小吃。携家带口的人们站在摊前,递给摊贩的竟不是银子,而是手中的一盏盏花灯。
明桃大为惊奇,仔细看了几个摊,这才琢磨明白,这些摊贩都是与官府提前合作的,买卖不用银子,而是以花灯易物,越精美的花灯能换的物品价值自然也更高。
这样新鲜的规定,事先并不为众人所知,自然,谁也没有提前准备一大堆带进来,想要获取花灯,可以参加各种活动和比赛,赢得越多,得的花灯也越多。
“宋鼎臣这是下了血本啊。”明桃感叹。
这样的庆典,不需要人们花一分银子,又可以获得极大的参与感,自然人人都兴致极高,但这些摊贩也不能白做生意,其间的部分自然只能宋鼎臣自己贴补了。
“他是把自己过去积攒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卿珩浅浅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原本,宋鼎臣虽然也有心操办,但自然不肯这样大出血。只是顾月之的事情,他在其间没少推波助澜,甚至一度成为帮凶,虽无法直接拿住他的罪名治罪,但也不能这样轻轻放过。
因此,公孙渺最终呈上去的奏折中,他又加了几笔。不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更加指明,宋鼎臣不作为的态度不止拖后了解决疫病一事的进度,还极大地损毁了洛北的声誉,此事了结后,城内自北境而归的商户大半逃离,百姓无法安居。想必,皇帝给宋鼎臣单独下的旨意中没少敲打他,这才让他如此舍得。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明桃只觉得异常放松,一路看到不少新奇的吃食,手中又无东西可换,她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刚刚从府里出来时应该多扒几盏灯下来的!
不得已,她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参加比赛上。
烹饪大赛……?不行,从前金鳞楼有勤部,外出任务又有拨款,她最多就会个煮面……
画画比赛……?不行,她半点二师父的画技文采都没学到……诶,但怎么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啊……原来是卿晗,再定睛一看,她和陈今越两人已经满手是灯了,羡慕……有才华真好……要不去找卿晗要几盏?那不行,太丢人了。
卿珩含笑看着明桃四处张望的样子,任她牵着自己四处乱逛。
突然,明桃脚步一定,在她身前几步路的地方,人影憧憧处,正不断传出“嘿哈”之声。
明桃福至心灵,立即拉着卿珩朝前走去。
竟然是……举铁比赛?!明桃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走近一看,参赛的多是男子,因石块太重,他们举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不少人大冬天竟只穿着单衣,可见赛事之难。
而这场比赛中,作为最终奖励的那盏最精美最漂亮的花灯,正高高悬挂于花架顶端,还无一人能将它取走。
明桃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激动之情。看吧,她就知道好好练武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的!她突然又想到,卿珩买了这么多东西给自己,自己竟没些回礼,实在说不过去,于是示意卿珩俯身。
卿珩当然乖乖将耳朵凑过去,听到明桃小小声地道:“你先去逛一圈,看中什么随便拿,一会儿我来结帐。”
她一副马上要成暴发户的样子,又催促自己快去挑,似乎生怕自己不多拿一些。卿珩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明桃嘱咐完毕,甩开卿珩的手,又将披风解下来扔给他,摩拳擦掌准备上前。
“诶诶诶!”她刚要上前,就被摊主拦住了。
负责此项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看着身形健硕,面相凶狠。见明桃直接就奔着那最大的石块而去,他直接伸手拦住了她。
“这位姑娘,咱们挑战可都是要一步步来的。”说罢,他指了指地上一溜排列的从小到大的石块,“先把这些石块依次运上高台上,才有资格挑战下面更重的。”
他原以为明桃会被吓退,没想到眼前少女竟只是瞥了一眼,随即就扯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就这些?”明桃问。
“昂?”今晚到现在,男人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不由有些发懵。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明桃已经飞身上前,用脚尖飞快地挑起了地上最小的那块石头,一挑,一踢,那石块便稳稳落在高台之上。
几乎让人看不清动作,人们只见一道残影飞快席卷而过,剩余大大小小的石块便都已经依次砰砰砸向了高台。
那些还在费力用肩将石块抗上去的男人们都被眼前此景给震得目瞪口呆。
老天啊,石磨那么大的石块也给踢上去了!这么重的石块,别说踢了,就是不小心撞一下脚都得肿好几天啊!
卿珩看着他们掉下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以明桃的聪明,自然不会用这样费力的办法,她是将浑身内力集中于腿,形成了一道屏障,细细看的话,说是用脚踢上去的,不如说是那道屏障将石块给弹上去的。
她武功高强,内力也深不可测,护体内力对付这些石块自然是绰绰有余。周围的人都惊奇无比,纷纷议论起来,目光也跟着落在了与明桃同行的卿珩身上。其中不乏一些女强男貌的夸奖,听得卿珩与有荣焉地理了理手上明桃的披风。
这比赛,明桃赢定了。卿珩心道,处理这些不过石磨大小的石块,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除非最终那石块比浴桶还大,不然实在想不到能怎么输。但想也知道,这可是其乐融融万家乐陶陶的花灯节庆典,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石块来为难人呢?一想到明桃一定会很高兴,卿珩心底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高兴。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下一秒,那摊主便语带激动眼带拜服地看向明桃:“这位姑娘,恭喜你解锁本摊位终极挑战!赢得这项挑战,即可带走本摊位最精美的花灯,别说是这条街了,便是整个花灯节庆典都再难找出如此精美的花灯!价值可相当于五十两银子!”
围观人群一下爆发出了巨大的议论声,五十两银子,那岂不是想要什么都手到擒来了!
那摊主神神秘秘地绕到了花架另一边,众人纷纷顺着他的身形望去,只见是一块红布罩住了一个书柜一样的东西。这里四处都是耀眼华光,天上还在不停地燃着焰火,之前竟真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猛地一掀红布,众人立刻哗然。
“这简直是为难人啊!”
“别说踢了,这石块比我家浴桶都大了,就是推都费劲啊!”
“我说怎么奖励那么丰厚,敢情根本没准备让人拿!”
卿珩看着那浴桶般大小的石块,不由沉默了。
人们都觉得这姑娘一定没戏了,纷纷转身。仍有少部分留着的人,也是打算看看明桃是否会直接认输。
“不论方法,只要将这石块运上去就行?”明桃只瞥了眼那石块,便转头问摊主。
摊主立刻点头:“自然,规则就是如此,只要这石块上了高台,就是姑娘您赢了。”
“那,我便开始了。”摊主话音刚落,明桃便走向了那巨大无比的石块。
卿珩双眼微微一闪,嘴角突然轻轻勾了起来。
刚刚转身的许多人听到她这话,立刻又回了身,不少人在心里暗道,这姑娘真是傻,这摆明了为难人,直接认输也不丢人啊!
他们到底想看看明桃究竟会怎么做,因此还是纷纷梗着脖子向前。
只见少女停在了那石块前,轻轻退后了几步,而后,她从腰带间抽出手帕,将手掌紧紧缠绕了起来。
有人立即叫嚷:“她要手劈石头啊!”
“这么大,手怎么劈,怕是铁剑都砍不裂吧!”
明桃却仿若未闻,只是集中精力,闭眼凝神,再睁眼时,她眼中寒光一闪,双手合拢,轻点足尖,大喝一声后狠狠朝前斩去。
只见,原本硕大完整的石块突然开始发出“卡啦卡啦”的碎响,石块之上,一道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蔓延着,碎石不断震动摩擦,裂缝也随之布满整个石块。
这石块竟真被这女子给生生劈裂了!
眼见石块已经有了裂缝,少女立即有了新动作。她又是一掌朝着裂缝狠劈下去,原先本就碎裂的大石头更是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纷纷跃入半空。
而她后退两步,手在袖口处轻轻一拂,再一扬手,众人只听万千嗖嗖声飞过,一道道耀眼银光自她袖口钻出,却是快得根本看不见实形。而原本在空中的石块碎片,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推动着,竟纷纷朝着高台飞去!
剩余地上碎裂的小石块,在明桃诡异的身法下,也都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踢向了高台。
轰隆声不绝于耳,高台上被这无数坠落的碎石激起一片巨大的扬尘,众人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直到尘埃落定之时,才见少女早已收了动作,正满脸轻松地拉伸手臂。
原先摆放石块的地面,而今干干净净,一粒石子都无。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如何说话,只呆呆地看着眼前之景。
“四百五十八块,一块不少。”明桃嘴角微微勾起,看向目瞪口呆的摊主。
苍梧石改造后的银针,威力果真加倍。
这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摊位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声。
“精彩!太精彩了!”
“今日当真是开眼,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花灯节庆典!”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卿珩也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看着明桃一跃取下花灯,兴奋地朝他招手,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卿珩,我拿到了!”明桃从未如此高兴,直接整个人扑入了他的怀中。
“你太厉害了!”卿珩大笑起来,又将她整个抱起,在空中转了两圈。
明桃尖叫着体验了把失重的感觉,只觉得颇为刺激,整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再被放下来时,她感觉自己可能是有些晕了,否则,为何根本躲不开卿珩看向她的眼神。
人群熙攘而过,她和卿珩不知何时被挤到了角落。她本就和他离得极近,可此刻,明桃却忍不住与他贴得更近了些,近得能感受到卿珩的呼吸。
仿佛世间其他声音都被隔绝开来,落雪声,欢笑声,烟花爆炸的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一阵强劲有力的心跳,熟悉而又陌生。明明头脑一阵晕眩,但明桃又莫名清醒地意识到,她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心跳。
是那夜从金鳞楼高墙上坠落的时候。只是,那时候,这心跳并没有如今这般真实而强劲。
明桃忍不住轻轻抚上了他的眼尾,又轻轻地顺着眼廓,摸向他的眉心。
“卿珩,你真好看。”明桃喃喃自语,浑然不觉身前之人的呼吸已经逐渐粗重了起来。
终于,卿珩再也忍受不住,浑身颤.栗着躲开她的手,侧头俯至明桃的耳畔。
明桃只觉耳垂一热,又微微一痛,而后,是卿珩略显沙哑的声音:“明桃,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浑身都有些莫名发软,要不是才刚睡完两天,明桃几乎以为自己又困了。
不过,这种发软让她觉得很舒适,又或者说,让她身体微微有些发颤,她喜欢。
卿珩又附身下去,柔声问:“月月,我们回府吧?”
他声音极好听,话语又软又热,实在是诱惑至极。
明桃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蒙间,只觉得耳垂又被那热热的气息熨烫了几回,整个人竟都如发热一般烫了起来。
身前之人还在不停地唤她的小名,明桃紧紧攥着卿珩的前襟,只觉得意识就快要迷失了。
好在最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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