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外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但对卢卡斯混沌的大脑来说,整个外面的世界就像不存在。
他摘下面具,巴不得雨下得更大点儿,大到能冲刷掉他所有的憋屈与痛苦。
最好的情况是他被大雨淹死,这样他就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可显然,他还是要面对:阿什琳撑着一把树叶做的雨伞,来到他身边。
他本打算自己一个人消化一下思绪,现在看来他毫无退路。
“不和你的精灵男友一起跳舞了?”卢卡斯发现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尖锐一点。
“什么——男友?你在想什么?也许你忘了,他已经几百多岁,年龄都可以当我的曾曾曾曾曾——”
“这么说只有年龄是问题喽。”
阿什琳困惑不解。
“这只是支舞罢了,卢卡斯。如果你在吃醋,随时可以和我交换位置——你会跳女步,对吧?我是说,我不确定他会不会。”
这真是完全颠倒。
卢卡斯盯着她,觉得一股闷热的气流憋在胸腔,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太阳神保佑,他真的试图去思考,但逻辑在这方面就像没有车轮的马车。而分析失败的感受,只令他更加烦恼。
“我没吃醋。”他否认得过于迅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精灵身上。我们时间紧迫,诺克斯也在寻找这些物品,别忘了。”
“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
“一个晚上,诺克斯可能就已经获得兽人花环了!”卢卡斯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大了些,引得一些厅内的精灵好奇张望,于是他又压低声音,“一个晚上,他就有能力解开辛西娅的诅咒。阿什琳,世界危在旦夕,我可没有时间陪你吃喝玩乐。”
雨水倾泻而下,声音和冰雹一样大,似乎带着某种怨恨。
卢卡斯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在乎了:他的头发、长袍和衬衫处处滴水,袜子像冰块一样凉凉地紧贴双脚,都比不上他心中翻涌的情绪。
阿什琳的脸涨红了,金色的眼影粉被雨水晕到脸上。
看得出来,她也开始生气。
“我不明白。我们拿到了诺卡利魔笛——谜语中的风元素,难道不值得庆祝么?”
“那好吧,等我完全变成猫之后,我会亲自为你捕一只老鼠来助兴。”
“这么说,其实是因为这件事。”阿什琳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令卢卡斯更为烦躁,“你害怕了,甚至都用猫的口气来说话了——你之前变回来后从来不这样的。”
“我?害怕?”他冷笑出来,“你根本不了解我,才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
“那好吧,我洗耳恭听。卢卡斯殿下实际上是什么样的?黑猫和王子,你究竟是哪个?”
这个问题令卢卡斯脑中的一根弦“啪”地断了。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龙晶洞窟,幻境中的母后失望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你不像王子,更像一只野猫……”
当然,现实中,母亲不会说这种话,但他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而父亲是会开口说的。不,何止是用言语;父亲连因他去下城区玩儿或者去森林里找神兽而将他关在地牢里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点儿王子的样子都没有。”父亲会嫌恶地皱皱鼻子,“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单枪匹马,征服了狄亚斯。而你,还在向不存在的仙子许愿寻找魔法。你还不如你的姐姐……你不是我的儿子。”
如果他不是父王的儿子,他也不是王子。那么他究竟是谁呢?他其实是被女巫变成的那只黑猫吗?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诅咒是会因人而异的。
可如果他一直是一只猫,那个在人们面前微笑点头的王子又是谁?
卢卡斯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不,他不能去想。这一点也不重要——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什琳的态度。
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是什么,与我们现在的处境毫无关联。”卢卡斯说,“问题是你,阿什琳。”
“问题当然是我。”阿什琳皱起眉头,“我把你诅咒了,然后我现在在努力帮你解咒。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是什么令他的胃里充满爬行的植物。
或许是大雨和酒精将他的思想搅和成了泥塘,令他充满一种不合时宜的冲动。他将所有那些可怕的话一股脑抛了出去,平生第一次,没有经过思考。
“我想,你以为这很好玩儿,是不是?把王子变成猫,把酒馆变成树林,和龙交朋友,甚至和三头犬共情,在黑巫师还潜逃着的时候和精灵偶像跳舞。就因为,”他停顿一下,豁出去了,“就因为你的梦想是当一个旅行家,所以你享乐其中。”
阿什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什么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很好玩。我不会拿别人的痛苦享乐!”
“是吗?你明明跳舞跳得很开心啊,塔拉刚去世两天——”
“我没——”
“哦,还有,艾丹到底说了什么甜言蜜语,让你为他倾倒了?”
卢卡斯感到一阵恶毒的快意,但并非他本意。他更厌恶自己了,却又感觉必须说出来。
他们在地牢时的对话在他耳畔响起:
“我想成为一个旅行者——或者冒险家。”
阿什琳的愿望。
她一直渴望拥有一场冒险,现在她的梦想正在实现。她成了冒险家,不断踏上旅程。
他们明明没时间跳舞玩乐,可她却乐此不彼。
也许,其实她并不在乎王子,也不在乎猫。
她在乎的是她的冒险历程。
难道她在无意中念错咒语,是为了释放潜意识中的渴望吗?
凭什么她就可以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梦想,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加以实现,而他甚至需要被诅咒,才能暂时离开皇宫?
卢卡斯痛恨自己如此揣摩。可想法是小小的草种,看着不起眼,一旦进去却不再出来,而是在脑海中牢牢地生根、发芽。
阿什琳两手叉腰。
“艾丹又和我们现在谈论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卢卡斯心想。
“你没告诉我你们俩定好了要一起领舞。”
阿什琳刻薄地笑了一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没必要告诉你我所有事情?”
“但是我本以为——”卢卡斯吸了口气,“我本以为跳舞的会是我们!你忘了我们的练习吗?而且舞会也是为了感谢我们——”
“我们,还有艾丹,”阿什琳强调,“是我们三个打败三头犬的。”
“艾丹,艾丹,艾丹。作为迷妹,你一定心里乐开了花吧?我倒是觉得,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友善。这家伙相当可疑,需要我给你列举疑点吗?”
“老天,听听你的话!你还是他的迷弟呢,乐谱比我还多五本!如果你是在试图表达,你想当我的舞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卡斯辩解道,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那好吧,反正,我想和谁跳舞,就和谁跳!”阿什琳大声说,眼眶发红,“早在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了,卢卡斯,我不是你的女仆。诅咒没有把我整个人束缚给你,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和艾丹之间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的事儿!既然你也不想当我的舞伴,干嘛对我和艾丹跳舞如此心怀芥蒂?”
她看上去坚定极了,的确有狼狗上扑前的趋势。
卢卡斯决定转移攻击目标。
“那么三头犬的时候呢?你完全不听我的话,就那样冲过去——”
“听着,如果你是在为三头犬生气,我说过我当时吓坏了——”
“你差点死了!”卢卡斯吼道,没有意识到音量完全盖过了雨声,直到喝了几口雨水。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最关键的话。
阿什琳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么惊慌,他心想。
他本来会彻底失去她。失去这个旅途中唯一的伙伴,失去这个比他的世界要鲜活、要多彩得多的生命,失去这个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心对待他的人。
而她直到现在都不把生死危机当回事——是啊,反正她死里逃生了。
“可我活得好好的,不是吗?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那是运气好。你的莽撞迟早会害了我们所有人!从没仔细想过任何事,没想过别人的感受——”
话一出口,卢卡斯就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对不起,”他懊恼地说,“我没想——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我只是说——”
但是已经太晚了。
雨水,又或者是泪水,从阿什琳脸上滚落。而他多么希望那只是雨水。
“你怎么能这么说?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一切感到内疚,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你说没关系,甚至还安慰我……现在看来它们根本不是真心的。或许你没注意到,我一直在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她说不下去了,抽泣着,卢卡斯几乎要后悔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不该告诉你的。我不该告诉你我的梦想,我也不该告诉你女神的警告。”
“阿什琳……”
“你就是个虚伪的胆小鬼,卢卡斯·德维尔,无论那天面对龙晶石,还是现在面对我。”她仰起头,“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你压根儿不敢面对你自己。”
卢卡斯想要道歉,但是另一个问题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什琳没有直接回答。
“我曾以为你不仅仅是一个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王子,我以为你身上有更多东西。”她轻蔑地说,“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没什么不同。”
卢卡斯感觉一把匕首扎在他心脏上。
这不公平,她怎么能——她知道他痛恨宫廷那些人,在龙晶洞窟时她什么都看到了。
抛下这句话,她愤怒离去,树伞软踏踏地支棱着,裙子泡在雨水里,拖出一地长长的泥痕。
卢卡斯独自站在雨中,怒火随着她的离去被大雨浇灭,化作某种冰凉彻骨的东西,沉进胃里。
他看到地上水滩中自己狼狈的倒影,突然间像个疯子似的大笑起来。
他猛然发觉,自己现在是人,可却比任何时候更像幻境中的野兽。
他想要呕吐,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吃。
他跪在地上,痛恨自己的一切,祈祷雨能下得更大,让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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