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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惠娘

韩遂的书房成了我暂时的避风港。

比起浣衣处的苦役,这里的活计轻省许多——整理文书、研磨沏茶、擦拭书架。最重要的是,这里温暖安静,偶尔还能读到一些书籍。韩遂似乎默许我翻阅那些非机密的竹简和帛书,或许在他眼中,一个十一岁的女娃根本看不懂军国大事。

但我确实在看。不仅看,还努力记下那些地名、人名、事件。冀城、陈仓、美阳...皇甫嵩、张温、董卓...这些名字在我脑中逐渐串联起来,勾勒出凉州战事的轮廓。

最让我在意的是冀城。那里是汉阳郡治所,叛军与官军反复争夺的要地。梦中阿母似乎提到过这个地方,让我无法不在意。

一日,韩遂与部将议事时,我正跪坐在屏风后添茶,听到他们谈及冀城战况。

“...城中粮尽,守军以树皮草根为食...”一个部将道。 “...听说已经开始人相食了...”另一个声音接话。

我手中的茶壶险些跌落,热水溅到手背,烫得发红,却不及心中疼痛万分之一。

人相食...阿母、阿父、阿兄若在城中...

不敢再想下去。

议事结束后,我收拾茶具时,韩遂突然叫住我:“你似乎对冀城很关心?”

我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奴婢不敢...”

韩遂摆摆手:“无妨。你家人可能在那里?”

我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韩遂长叹一声:“冀城...如今是人间地狱。你若真心盼家人平安,不如祈祷他们不在城中。”

他的话如冰水浇头,让我浑身发冷。

那夜,我又做了噩梦。梦见冀城中饿殍遍野,人们如行尸走肉。阿母瘦得皮包骨头,瞎了的右眼窝深陷,正与野狗争抢一具尸体...

我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同屋的惠娘被惊醒,点亮油灯关切地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哽咽难言。惠娘轻拍我的背,哼起那首熟悉的歌谣:“爹娘找不到啊,我的小阿宝...”

在她的歌声中,我渐渐平静下来。

“惠娘姐姐,你的家人...有消息吗?”我问。

惠娘摇摇头,眼神黯淡:“战乱一起就失散了。阿母体弱,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天...”她顿了顿,“有时我想,或许他们早已...”

“不会的!”我急忙打断她,“一定会重逢的!就像...”我忽然想起什么,“就像李媪,她也在找女儿,找了十年都没放弃!”

惠娘猛地抓住我的手:“李媪?哪个李媪?”

我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就是在难军营认识的一位老媪,姓李,夫家姓王。她说女儿十年前走散了,名叫惠娘...”

惠娘的手开始发抖,声音发颤:“她...她什么模样?”

我努力回忆:“大约六十上下,头发花白,左边眉梢有颗痣...对了,她缝补时总喜欢哼歌谣,和你哼的调子很像...”

惠娘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泪夺眶而出:“是...是阿母...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难道你...你就是李媪的女儿?”

惠娘泣不成声,只是拼命点头。我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终于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十年前,羌乱爆发,当时八岁的惠娘与父母逃难时被人群冲散。她被人贩子拐走,卖到陇西郡一户织匠家为婢。织匠夫妇无子,待她尚可,还教她织布手艺。原以为此生再难见亲生父母,没想到...

“阿母...阿母她过得好吗?”惠娘急切地问。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李媪憔悴的面容,中箭身亡的惨状,喉头如同堵了棉花。

“她...”我艰难地开口,“她一直在找你...每天都会哼那首歌谣...”

我没有说出李媪已死的真相。在这乱世中,希望比真相更珍贵。就让惠娘抱着母亲尚在人间的期盼,活下去吧。

惠娘又哭又笑,紧紧抱着我:“谢谢您,阿宝!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等战事平息,我就去找阿母!”

我回抱她,心中五味杂陈。

自那日后,惠娘仿佛变了个人。眼中有了光彩,干活时常常哼着小曲,有时还会拉着我问更多关于李媪的细节。

我尽量编织善意的谎言,告诉她李媪在难民营如何帮助他人,如何坚强地活着。每说一句,心中就多一分愧疚。

“等找到阿母,我要接她来同住。”惠娘憧憬着,“我织布,她帮忙理线,就像小时候一样...”

看着她幸福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打破这场幻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凉州的冬天来临了。寒风凛冽,雪花纷飞,书房外银装素裹。

韩遂的眉头越皱越紧。从断断续续的议事中,我得知官军节节胜利,叛军内部也产生了分歧。

“北宫伯玉欲西退湟中...” “李文侯主张死守...” “边章病重,恐不久于人世...”

这些消息让我心中暗喜。叛军内乱,或许意味着战事即将结束?或许我能早日寻找家人?

一日,我整理文书时,意外发现一份名册——是上月冀城突围时被俘的人员名单。

心怦怦直跳,我急切地翻阅竹简,寻找熟悉的名字。

冯安...没有。赵氏...没有。冯栋...没有。

正当我失望之际,一个名字跳入眼帘:冯季。

冯季是我阿父的堂弟,在狄道做小生意。难道他也在冀城?

我继续翻阅,忽然手指一顿——名册末尾有个“冯氏”,右注“目伤”。

目伤!难道是阿母?

我急忙细看,但记载十分简略:冯氏,约三十余,右目盲,汉阳口音,现押于伤兵营。

伤兵营!王允说过,伤兵营比俘虏营好得多!

激动得手发抖,我恨不得立刻冲去伤兵营确认。但我知道,没有韩遂的允许,我根本出不了这个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我度日如年。每次韩遂来书房,我都想开口请求,但看他阴沉的面色,又不敢打扰。

终于,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早晨,我鼓起勇气,跪在韩遂面前:“将军,奴婢听说伤兵营有个右目受伤的冯氏,可能是奴婢的母亲...求将军开恩,容奴婢前去探望!”

韩遂从文书中抬起头,目光锐利:“你听谁说的?”

我低下头:“整理名册时偶然看到...”

他沉默片刻,道:“如今战事吃紧,伤兵营戒备森严,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韩遂话锋一转,“明日我要巡视伤兵营,你可随行。若真是你母亲,或许可破例让你们相见。”

峰回路转,我急忙磕头谢恩。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既期待又害怕——期待可能是阿母,害怕希望落空,或者更糟,看到阿母重伤不治。

次日清晨,我换上最整洁的衣裳,揣着那三块糖糕,随韩遂出发。

伤兵营设在城东一处旧军营,戒备森严。还未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和腐臭气味,听到阵阵呻吟声。

韩遂皱眉,对迎上来的医官道:“怎么这般气味?”

医官苦笑:“伤员太多,药物短缺,许多伤口溃烂...实在是...”

韩遂摆摆手,示意我跟上。

营内景象令人触目惊心。伤兵们密密麻麻躺在地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绷带渗血,有的昏迷不醒,喃喃呓语。

我紧紧跟着韩遂,眼睛急切地搜寻着那个右目受伤的冯氏。

“右目受伤的都在这边。”医官引我们到一处角落。

这里躺着十几个眼部受伤的伤员,有男有女。我一个个看过去,心跳如鼓。

不是...不是...这个太年轻...这个是个老汉...

终于,在最角落里,我看到一个侧躺的妇人。她右眼缠着肮脏的布条,左眼紧闭,面色灰白。

我屏住呼吸,慢慢走近。是她吗?看起来比阿母苍老许多...

就在这时,妇人仿佛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左眼。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不是阿母。

失望如潮水般涌来,我几乎站立不稳。

那妇人茫然地看着我,左眼浑浊无神。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我急忙取出随身带的水囊,小心地喂她喝水。

妇人贪婪地喝着,呛咳起来。我轻拍她的背,忽然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有个熟悉的印记——一个梅花状的胎记。

记忆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这不是阿母,但我是认得她的!

“李婶?”我脱口而出。

妇人猛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我:“你是...阿宝?”

果然是李婶!那个在难民营外相遇,告诉我阿母眼睛受伤的李婶!

“是我!冯阿宝!”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您怎么在这里?您的孩子呢?”

李婶的独眼中流出泪水:“死了...都死了...小儿子病死了...大儿子被征去当兵...听说也战死了...”她哽咽着,“我这眼睛...是在冀城被流矢射中的...”

冀城!她果然去过冀城!

“那您见过我阿母吗?”我急切地问,“右眼受伤的赵氏?还有我阿父冯安,阿兄冯栋?”

李婶的眼神恍惚起来:“冀城...地狱啊...人吃人...狗吃人...我看不清...好多血...”

她似乎神志不清,语无伦次。我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促。

韩遂走过来:“问出什么了?”

我摇摇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神志不清...”

韩遂看了看李婶的状况,对医官道:“好好照料。”便转身欲走。

我急忙跟上,却听李婶突然清晰地说了一句:“冯书佐...好像去了陈仓...”

我猛地回头:“您说什么?我阿父去了陈仓?”

但李婶又陷入混沌状态,喃喃着听不懂的话。

陈仓!那是扶风郡的要地,听说官军主力正在那里与叛军对峙!

走出伤兵营,我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没找到阿母,但至少有了阿父的消息!他可能还活着,可能在陈仓!

回程路上,我鼓起勇气问韩遂:“将军,陈仓...战事如何?”

韩遂瞥了我一眼:“你想去陈仓寻父?”

我低下头:“奴婢不敢...”

韩遂望着远处雪山,良久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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