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了江抚眉。
李景渝这话带着怒意和浓重的不喜,就差直接说江抚眉没有教养了。他从来到现在,都没有和江抚眉打过招呼说过话,一开口就是这样的五雷轰顶,也难怪众人傻了眼。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沈明蕙,她轻声呵斥道:“景渝,你放肆了。”
李景渝却梗着脖子站在那里,脸撇向一边:“我说的没错,长嫂要责罚我也无怨,只是见不得她一个商女让长嫂这般为难。”
“你……”沈明蕙动了气,但李景渝句句都是向着她,一时让她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呵。”江抚眉嗤笑一声,她不紧不慢品了一口杯中茶,将手中杯子轻轻放下,而后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身来。
满场人好奇地看着她一举一动,只有白松年心头一紧,他知道江抚眉动怒了,这位表妹在怒极的时候从不会红着脸争吵,而是习惯性的整理袖口,而后,出语如刀,刀刀见血。
怪只怪这位摄政王次子,踩到了她的逆鳞上,说什么不好,说她没有家教,这一句就可以将沈家满门之冤,之痛,瞬间从江抚眉的心底唤起。
只见江抚眉缓缓走到李景渝面前,抬起头,目中清冷之色直逼李景渝瞳仁,字字清晰道:“我生于商贾之家,家严从小便教秤头且让三分利,以诚意照真心,以良知换声誉,方能使得生意长久,源远流长,却不知李公子所提的世家教养,诗书礼义,章章篇篇,字里行间,可有一个‘善’字?”
李景渝一听这话,顿时面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又被江抚眉抢了话头去,“又或者说那家学寥寥,连我这商贩戥子都难以称量,若真若此,还请公子回去查看,是不是有那么几本缺了页,又恰好缺了‘为人’篇罢。”
说完,她并不转身就走,而是面含讥讽,继续盯着李景渝的眼睛看,好似要将他的脑壳都灼烧出一个洞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脓水。
李景渝一个世家公子,何曾听过如此激烈的言辞,还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教养缺失,心性险恶,连百姓都不如,登时就红了眼,手指指着江抚眉颤抖不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明蕙到底是李景渝的嫂子,算是一家人,不能见自家小叔如此下不来台,连忙起身隔在两人之间,打圆场道:“好了,我们本是劝诫公主不要涉险,你们在此吵闹,成何体统,还不快各归各位,莫要扰了殿下宴席。”
江抚眉的眼中迸射出一股难以置信的光,悲愤道:“都说沈姐姐家教最严,最懂礼法,却没想到也竟会是非不分,护短而不护理。”
白松年闻言连忙走过去,轻扶着江抚眉的肩膀,冷冷道:“姨父姨母于小妹幼时便将她收养,当作眼睛一般悉心疼爱,敦国公府得知后亦是感激不已,将姨母一家视为亲人,李公子李夫人如今这般说话,将这两人家置于何地?”
说罢也不管沈明蕙的脸色又多难看,头也不回地将江抚眉带离那水深火热的三尺之地,用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你可还好?”
江抚眉摇摇头:“不太好。”
白松年深深叹了口气,对南安公主请罪道:“小妹近日来为生意上的事困扰,心烦意乱,今日无意扰了公主宴席,还请公主宽宥。”
南安公主从头到尾看完这出大戏,朗声道:“这事本就不是江小姐的错,是本宫这小叔不对,说起来也是本宫任性,连累了江小姐。”
她歪着头打量一会儿白松年,又看看江抚眉,突然笑了,道:“你们从小相识,感情这般好,可要本宫与父皇说说,退了与承平王府的亲事,给你们两个赐婚呀?”
江抚眉和白松年都为之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对视一眼,连忙齐齐起身道:“公主说笑了。”
南安的公主府里那么多面首,早就练出了经验,只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白松年耳朵尖都红了,眼神闪烁不敢去看江抚眉,这分明是被点破心意的羞涩,只是江抚眉面色不变,看上去是真的认真在拒绝,只能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她觉得有趣,咯咯笑起来,挥挥手,又道:“你生意上有什么烦心的,说来听听,可是为了霓霞锦?”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是很喜欢这种流光浮动的布料。
江抚眉回道:“是也不全是,公主有所不知,霓霞锦之所以产量低,并不是因为染织工艺复杂,而是因为产出丝线的蚕种极少,而且蚕丝脆弱,非要在成茧后三日内抽丝纺线,又需在成布后三日之内染就,方可以做出霞光流动流光溢彩的奇效,如今臣女定居京都,工坊却在江南,工匠们无法照顾好蚕种,今年的霓霞锦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此言一出,南安公主大惊失色,而且不仅仅是她,全场的闺女们都变了脸色,焦急地私下议论起来,霓霞锦是她们所有人的心头好,她们都还盼着江抚眉进了京,能使京城霓霞锦销量多一些,更好买到一些呢,因此江抚眉说的这番话对她们而言,无异于噩耗了。
南安公主第一个不愿意,连忙问道:“你为何不把蚕种带到京城来,在京城直接纺制不就好了?”
江抚眉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殿下说的没错,臣女也是这般想,这几个月一直在找适合的铺子,这铺子要敞亮,院子要大,要阴凉,周边最好还要有土地可以种植桑树,京城寸土寸金,这样的地方可不好找。”
南安公主从不关心京城中哪件铺子大,哪间铺子小,对她来说,只要是铺子,总能买到有趣的东西,她便都喜欢,这下她也没主意了,环视席中众人,问道:“真的就没有这样一间铺子?”
在场众人都是些世家公子哥大小姐,更是不懂,个个都摇头,南安公主只好又问江抚眉:“你找了几个月,一间都没找到?”
江抚眉苦笑道:“当真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位置不合适,铺面不够大,没有土地,就是条件合适官府却不肯卖的,很是麻烦。”
南安公主敏锐的抓住了关键,问:“你的意思是有条件合适的铺子,官府却不肯售卖?”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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