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规的声音轻柔温婉,光滑得像是溪水边上的鹅卵石,但这石头砸到薛家人的跟前,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涟漪。
薛且鲁不由打量起这个儿媳,只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兀自细嚼慢咽吃着饭,也没有理会薛律刚才的那句疾言。
薛且鲁低了低头,无论原因是什么,背后议论别人,让当事人听到,终归是件尴尬事。
薛且鲁清了清嗓子:“清规,那个……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但你也要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
宋清规听了这话,就放了筷子,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抬眼直视薛且鲁,微笑道:“爸,目的达到就成了,场面话不必多说。”
说到这里,宋清规顿了顿,可接下来的话,她还是没忍住:“显得虚伪。”
就这四个字,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这个家里,薛且鲁是绝对的掌权者,即便是自立门户的薛谈薛律,也从不敢跟薛且鲁这样说话。
薛且鲁左边的眼尾颤了颤,纵横商场之人的精明与狠辣在他眼角的纹路里忽隐忽现。
就连在一边站着的保姆都战战兢兢起来。
薛娆沉不住气:“宋清规,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这么跟我爸爸说话?!”
宋清规一直和薛且鲁对视着,没搭理薛娆:“爸,这份财产协议意味着什么您很清楚。它之所以会存在,就证明这场婚姻在您眼里,是一场可以进行风险管控的生意,也证明薛家对我没有信任也没有尊重。既然是生意,那交易的双方应该是平等的,您践踏我,我也没必要对您客气,您说呢?”
薛且鲁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他现在有些理解了,她能把言家那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许并不是偶然。
“平等?”薛且鲁开口:“丫头,你有什么资本来跟我谈平等?”
宋清规没有恼:“您这辈子走在路上摔过跟头吗?”
薛且鲁蹙眉,不明白宋清规的意思。
宋清规笑了笑:“能把人绊倒的,难道会是什么特别明显、特别高大的障碍吗?能把人绊倒的,都是些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石子儿。”
薛且鲁明白了,宋清规是在说,她就是那种能把人绊倒的石子儿,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薛且鲁当然愤怒,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欣赏宋清规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
他一生荣华富贵,所到之处全是谄媚,即便身家相当的朋友,来往之间也有几分客气,鲜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锋芒毕露,只说这份胆识,就很值得欣赏。
薛且鲁放软了态度:“我说过,只要你安分守己,薛家不会亏待你。”
“呵……”宋清规笑出了声:“已经是亏待了。正经人家,谁会让儿媳妇签财产协议?”
“很多有钱人家都签的!”薛娆抢白。
宋清规笑而不语,薛律冷冷看向薛娆,在座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富贵人家凡是让签财产协议的,都是不满意对方的门第,怕他们贪图自己家产,无一例外。条件再丰厚,理由再好听,说一千道一万,看不起就是看不起,算计就是算计。
而算计同爱情与婚姻,本不该相融。
爱情是彼此奉献,婚姻是守望相助,而算计,是敌对和防备。
宋清规眼见一桌子人都沉默下来,云淡风轻做了总结:“等你们拟好了协议,让薛律拿给我就可以了,如果我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们再商量。”
说罢宋清规就起了身:“我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走到宴厅门口,宋清规回了身,她看向薛律,这是今晚她第一次跟薛律对话:“我来,是真的想跟你的家人们好好吃顿饭,直到现在,这份初衷也没有变。妻子的义务,今天我尽到了。”
宋清规是在告诉薛律,她没有违背两人结婚前的约定。
他们俩的婚姻是交易不假,但交易也要有交易的体面。
薛律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锐痛,他讨厌这种感觉。他看不惯宋清规满眼都是钱,甚至不惜拿她自己当筹码,但他更讨厌她因他而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愤怒、愧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在他胸中肆意杂糅冲撞,让他五味杂陈。
他站起来扯了外套穿在身上,看向薛且鲁:“满意了?”
今晚这桩事,薛且鲁自觉难看,故而面对儿子这声质问,只是沉默。
可薛律的几个哥哥出来打圆场:“阿律你坐下,别为了个女人,影响咱们一家人的感情,吃饭吃饭。”
薛律叹了一口气,对薛且鲁说道:“爸,您但凡知道婚姻是怎么一回事,就不会过成现在这样。您想想您这辈子辜负过的女人,再看看您眼前这几位。您想想我爷爷太爷爷那几辈,咱们家是什么样的门楣,再看看您如今的这些孩子。您以后还是少操心我的婚姻,多操心操心您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您也好好想想,今天在座的,打薛家财产主意的,是我老婆吗?”
薛律说出这些话,自己都觉得可笑,在新社会里讨论“门楣”,透着一股腐臭味。
可他知道,这东西薛家其他人都在乎,薛且鲁更在乎。其他人在乎,是因为除了“门楣”和薛家数代人累积的财富,他们在21世纪没有任何倚仗。而薛且鲁在乎,是因为他不只想要钱,还想要脸面。
薛家称得上是世家,从明朝就发迹,在封建社会出过宰相,出过帝师,大清亡了之后,出过革命先驱,也出过开国将领。
到了薛且鲁这一代,薛家只有两个儿子。薛且鲁在澜城,守着家底从商,富甲中国;他的哥哥薛且愚则在北京,现在是大学教授。兄弟两个虽是一母同胞,但价值观全然不同,人生际遇也不一样,数十年来已经渐行渐远,只逢年过节平淡问候几句。
薛家的财富几乎全被薛且鲁掌握,而且他的确是从商的一把好手,钱在他手里是能生钱的。
但薛且鲁心里清楚,如果薛家真的有所谓“家风”,继承人其实是他的哥哥薛且愚。
薛且鲁年轻的时候看不起薛且愚,觉得书生百无一用,他这个哥哥放着好日子不过,孑然一身去北京求学,拿死工资,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可随着他的衰老,他越发觉得,薛且愚的人生,说不定是他不能体会的另一种“高级”。
所以薛律的这番话,薛且鲁听进去了,他甚至在想,今天的事,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薛家老宅位于丹山路,丹山路并不宽,道路两侧种满白玉兰。
现在是早春,天气虽已转暖,但一早一晚还有冬日残留的微寒,玉兰喜欢这样的气候,已经开得颇具规模。
丹山路僻静,距离闹市有一定距离,附近没有地铁和公交站。
宋清规披着月色走在路灯下,一边散步一边欣赏周遭的玉兰花。
走了不到一个路口,身后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腕子。
她惊了一下,回头看,才发现是薛律。
她脸上短暂的讶然过后,仍旧无悲无喜,薛律因为她的平静更加难受。
薛律:“你……”
宋清规:“你吃完了?”
两人同时开口。
薛律回答:“吃不下去。”
宋清规笑了笑,不动声色挣脱了薛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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