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十余时辰,孟珏终于在黎明时分挺了过来。
介于她的身子着实太弱,自她醒后,每日便要顶着箐兰的注视灌下三碗苦汤。
决明这下可算整上活了。
自下毒事后,这妮子便被楚涣看中,平日进宫问脉之余就拉着她传授医术。可怜孟珏不过半旬时日,便被这师徒二人生生灌成了行走的药罐子。
这日午后,孟珏照例饮下一碗药汤。迈着迷醉的步伐,口中打出个苦涩异常的饱嗝。
她坐在树下,乘着繁密树影,接过带着草木香气的清风。
廊桥传来动静,孟珏顺势看去,原是伤势转好的钟霁。
她一路风风火火,一落座便咕咕灌下两盏凉茶,喘过好一口气才道:
“我按你所说将消息送进了琼玉楼,今早北边已传了信,开国侯递了表章请太后安呢,想必不日旨意就会传下来了。”
孟珏点点头。
“此次多亏七娘开口……”钟霁似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畅意。“庞湘君暴内陵外,庞家的那些个庶女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搓磨?如今荣宠皆去,幽禁府中,也算报应不爽。”
“你真觉此事乃庞湘君所为?”孟珏沉吟片刻,指尖轻点石面。
钟霁一惊。
“难道不是?”她攥紧眉头。“你当真不必将庞湘君看得太好。想当初七娘得宠,庞湘君便使人给她的饭菜投毒。可怜珠娘,当时她腹中胎儿已结成了人形,没等来这世上瞧一眼便没了生息。”
孟珏摇摇头。
“你忘了楚涣当日所言?”孟珏分析。“下毒者是心思缜密之人。庞湘君虽有前科,可手法也是这般隐秘不着痕迹?”
钟霁语塞,孟珏心中便有了大概。
“我也是猜测。无论如何,能如此清晰盘清宫中诸人的成算,且精准拿捏人性地将此祸推到庞湘君身上……”
“此人绝非善类。”
孟珏的猜测并未悬置多久,钟霁走后她又略在园中出了会儿神,想起自己答应了独孤家的小郎君要给他做莲叶羹,便带着箐兰朝后苑走去。
春风渐软,园中繁景已然入胜。牡丹正值盛时,魏紫姚黄竞相怒放。大盘云瓣重重叠叠,宛若彩霞晕染的云绮。蝶舞蜂缠,盈香浮动。自有股春日闲慢的嗟叹。
恰在此时,顶前行来一人。说是一人也不尽然——湘裙曳过,惊起簌簌落红。云鬓斜簪宫花,轻烟似的素纱挟了片霞光,惊鸿照影间,倒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娥。
“参见殿下。”
此处是为空旷,残阳西下,偌大的林园便是连只鸟都见不到。可是那人却眉目低垂,一步不错的与她见礼。倘若不是真正的恭敬端持,那此人心机才真是深不见底。
“平大娘子。”孟珏道。
“还未恭喜殿下。”平珍儿的嗓音缓而悠长。“今早娘娘方才说起,殿下是正经过了玉牒的公主,宫中选秀将近,殿下的封地也该定下才是。”
平珍儿樱唇轻启,一双玉腕欺霜赛雪,纤细的嫩指犹如一朵盛开的玉兰。几日不见,这人倒一改往日瑟缩之姿。孟珏凤眼微眯,随即淡淡道。
“从前只听应天府珍娘制香艺绝,可尽不知姐姐还有偷天换日的本事。”
平珍儿神色如常,连个睫翼都未动一下。
“殿下此言……珍娘…不甚明白呢……”
孟珏微笑,声若呢喃。
“那一味甘遂……当真是庞湘君所下?”
平珍儿一动未动,冰润的肌肤似雪胜花,沁水的杏眸盈盈脉脉看不分明。良久,她才荡着声轻道:
“殿下为当事人,这天下哪有人能比您更清楚毒从何来呢?”
“珍娘只是呈上器具罢了。”
“呈上器具?”孟珏眉峰一动,一股挟着淡淡威吓的迫意便从凤眸中流出。“可不尽然吧。”
“当日众人只将重点放在器具是何人递上,却没人在意这些器具究竟是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平珍儿状作不解。“当日取用的器具自然出自庆寿宫。何况楚医师也检查过,那一盘器具中只有殿下用过的方碟沾染过毒物。纵使真有人在器具上落毒,可如何才能让取用之人准确地选到自己下毒的那一个?”
孟珏凤眸挑起,直至此时她才终于展颜一笑。
“因为毒物根本不是下在碟中的啊。”
孟珏道:“试毒无非两种,一为银针探试二为取药验用。当日,你故意将银针摆作针尖冲外不顺拿取的姿势,引庞湘君选唯一把柄朝外取用顺手的汤匙。这不过是点随常把戏,尤其是庞湘君这等脑袋不甚灵光的人……”
“而庞湘君行动也极好揣摩——她是绝不可能会选取银针这种寻常手段的。”
宫中的景向来赶早,且瞧粼粼波光中漂浮着层层绿云。莲子初熟的香气夹杂着水气氤氲鼻尖,斜阳在青石上分出块块光斑。
“殿下为何猜测毒是下在汤匙而不是碟底?”良久,平珍儿才又开口。只是这一次,她终于脱掉了那层勤谨恭顺的皮,露出了狰狞可怖的勃勃野心。而孟珏毫无意外,也淡着笑道:
“因为那只汤匙直至今日都没找到。”
而盅内药汤会沾染甘遂,便是毒下在汤匙上的最好证据。
云袖一展,只听叮当一声,一只银匙明晃晃地落到了地上。
孟珏看着那只银匙。云腾鹤雾的吉祥纹路,此时却透着淡淡的阴寒。
“能同时驱使‘人屠’‘战神’两人,孟娘子当真不是什么寻常人等。”
平夏大将军李郦,坑万俘,生啖肉,素有“人屠”蔑称。而神卫文鹜虽骁勇善战,却军纪严谨,不戮降卒。遂立场不同,但三国都愿尊称一声“战神”。
这些年,平夏与卫虽摩擦不断,但双方大将却从未对垒,也难怪太后会忌惮她,庞锦君要调查她。
孟珏微微一哂。
“总不及娘子隐忍勃发,一击必中的心思。”
二人静默对视,谁也不肯先饶开目光。
“其实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最后到底还是平珍儿先退了步,她弯下腰拾起那只汤匙。“人啊,贵在糊涂。人心腌臜,有时知道的那么分明只会伤人伤己。”
悠悠的语气似有所指,轻佻之意惹孟珏眉心微蹙。而平珍儿也恍若不知,手指晃荡着银柄继续道:
“虞山别院乃皇家超品园林,每年拨款达百万。这么个摇钱树庞家不可能轻易易手。如今,我亲手给殿下作了筏,好叫殿下名正言顺地出了宫,论迹论功,殿下合该感谢我不是?”
她伸过手,将银匙放在孟珏手中。
“若是殿下为人清正,不肯诬陷了旁人,珍娘也无话可说。”
煦霞的残晖映在银匙,那样暖又那样冰。平珍儿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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