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崔温就已经站在了太极殿的丹墀之下。
晨风是冷的,像一把带着冰碴子的刀,刮过他僵硬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不是怒火。
是恐惧的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这股无声的火焰里,一点点地变成灰。
他能闻到这座大殿的味道。一种混合着百年金丝楠木的沉香、御赐熏香的甜腻,以及权力本身那股子冰冷、肃杀的铁锈味。这种味道,他闻了几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窒息。
周围站满了人。
文臣武将,紫袍金带,像一尊尊沉默的、没有生命的雕像。他们都在等。等着看他崔家,如何咽下皇帝陛下亲手喂过来的那颗,裹着蜜糖的砒霜。
崔温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最前方那两个年轻挺拔的身影上。
太子唐景承,和二皇子唐景明。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阴鸷如鹰。
他知道,今天这场戏,真正的观众,是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看不清表情的人。而他,崔温,不过是女儿推到台前的一个提线木偶。
一个连台词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蹩脚的演员。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那本被他藏在袖中的奏折,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像一块湿了水的年糕,沉甸甸地,坠着他的心。
他怕。
怕自己说错一个字。
怕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让女儿所有的心血,连同整个崔家,万劫不复。
懒得想了。
死就死吧。
当太监那声尖锐悠长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响起时,崔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一样,出列谢恩,或者悲戚陈情的时候。
崔温,迈出了那一步。
他走出队列,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嘶哑,却又因为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显得异常清晰。
“臣,工部侍郎崔温,有本启奏!”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龙椅上的皇帝,原本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此刻也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讲。”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严。
崔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
“臣,叩谢陛下天恩!”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陛下圣明,成立‘皇家船运司’,统管天下海运,实乃我大秦万世之基业!臣与崔氏一族,感激涕零,愿为陛下,为大秦,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一套漂亮的场面话。
朝堂上响起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二皇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崔温没有理会。他从袖中取出那本已经有些湿软的奏折,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然,臣窃以为,船运司之利,远不止于此!此乃利国利民之千秋大业,若只由皇家与崔家独揽,未免格局太小,亦有负陛下开拓海疆之雄心!为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为大秦广开财源,臣斗胆,恳请陛下……将‘皇家船运司’,改制为‘大秦皇家海洋贸易股份有限公司’!”
……
……
……
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什么鬼东西?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数十秒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崔温,仿佛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太子唐景承,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错愕。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四个字,他从未听过。
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子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安的气息。
终于。
死寂被一声暴喝打破。
“一派胡言!”
户部尚书张格,二皇子最忠实的一条狗,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指着崔温的鼻子,唾沫横飞。
“崔温!你疯了不成!公司?股份?此等闻所未闻的商贾贱流之语,岂能用于朝堂之上!你将朝廷官制,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我看你不是想为国分忧,你分明是妖言惑众,试图乱我大秦国本,其心可诛!”
“张尚书此言差矣!”
崔温还没开口,另一名官员立刻站了出来反驳,那人是京中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早就对崔家的海外贸易眼红不已。
“崔侍郎之言,虽闻所未闻,却未必不是良策!若能引百官之资,共襄盛举,岂不比崔家独木支撑要强得多?我大秦国库空虚,若能借此开辟财源,充盈国库,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好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格冷笑一声,“让朝廷命官,都去做那商贾之事?成何体统!我大秦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能当饭吃吗?脸面能填饱北境将士的肚子吗?”
“你……”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以二皇子为首的保守派官员,纷纷跳出来,痛斥崔温离经叛道,包藏祸心,是想用铜臭之气,玷污朝堂。他们引经据典,从祖宗之法到圣人教诲,把崔温的提议贬得一文不值。
而另一边,那些嗅觉灵敏,早就对崔家海外贸易的暴利垂涎三尺的世家勋贵,以及一些思想相对开明,希望能为国库找到新财源的官员,则纷纷意动,开始为崔温辩护。
双方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崔温跪在中央,像暴风眼中的一叶扁舟,任凭周围的惊涛骇浪拍打,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将头埋在地上,一言不发。
女儿交代过,他只需要点燃这把火。
剩下的,会有人来帮他。
果然。
就在二皇子一党即将占据上风,眼看就要给崔温扣上一个“乱政”的大帽子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儿臣,有话要说。”
是太子,唐景承。
他缓缓走出队列,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躬身一礼,姿态优雅,从容不迫。
“父皇,儿臣以为,崔侍郎此策,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暗合大道。”
他一开口,所有的争吵都停了下来。
二皇子阴沉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钉在他身上。
“《管子》有云:‘利出一孔者,其国无敌’。然,亦有云:‘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如今我大秦四海升平,然国库并不充盈,北境军费,河工修缮,处处捉襟见肘。为何?皆因税赋有限,藏富于民,却未能化为国用。”
“崔侍郎此法,正是要开一个‘化民之私财,为国之公利’的新路子。让天下资本,汇流入海,为国远航,所获之利,上缴国库,下分百官,如此,既能充盈国库,又能激励百业,藏富于国,亦藏富于民。此乃一举多得之良策,何来乱政之说?”
太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他没有纠结于“公司”、“股份”这些新奇的词汇,而是直接将其拔高到了“国计民生”的战略层面。
一番话,说得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中立派大臣,都纷纷点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二皇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在这时。
一个更加响亮,更加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平地起惊雷,猛地炸响。
“臣,安郡王唐璞,附议!”
唐璞手持笏板,大步流星地走出武将队列。他不像太子那般引经据典,他的话,简单,直接,充满了军人的铁血味道。
“陛下!臣刚从北境归来!臣亲眼所见,我大秦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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