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猛地回笼，源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海中浮出水面。剧烈的疼痛从右眼传来，那是断刃被强行拔除的剧痛。

"哐当"一声，断刃掉落在地，带起一片血花。源新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在泥泞中，温热的血液从右眼眶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一条蜿蜒的红河。

但他没有时间感受疼痛。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感，视野中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空气中的雨丝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每一滴水珠的轨迹都清晰可见；远处腐尸上爬行的蛆虫，其每一次蠕动都被分解成无数个细微的动作。

更惊人的是，通过小水洼，他看到自己左眼的瞳孔中，一轮淡金色的时钟正在缓缓旋转，钟面上没有数字，只有流动的光纹，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而右眼的空洞里，肉芽正在以恐怖的速度生长、分化。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粉色组织，而后便迅速勾勒出眼球的形状。但这只新生的眼睛却与正常的眼球截然不同——虹膜是深邃的赤红色，瞳孔是竖直的黑色缝隙，隐隐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息。

当这只眼睛完全成型的那一刻，源新感觉到一股汹涌的力量从眼底涌出，与左眼的时间之力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赫赤与青冥，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他的双眼中。

顷刻后，眼睛恢复成一对深蓝色，冰冷如汪洋，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隐藏着隐匿的疯狂。

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这片埋葬了他所有过去的废土。二十七具同伴的尸身横陈在雨中，他们的面容在死亡的扭曲下已难以辨认，但源新仍能从衣着和身形上认出几个平日里关系尚可的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曾以为自己早已被死士的训练磨去了情感，此刻才发现，那点残存的温度并未完全熄灭。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雨声吞没，"我无法为你们报仇……"

他开始徒手挖掘墓穴。坚硬的土地混杂着碎石与腐殖质，指甲很快就裂开渗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用双手刨着土。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手臂流下，在地面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勉强能容纳二十七具尸身的浅坑终于挖好了。

他将同伴们的尸身一具具搬进坑中，尽量让他们躺得平整一些。有些尸身已经开始僵硬，关节难以弯曲，他便耐心地一点点调整姿势。他想起这些人刚来死士营时的样子，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孤儿，眼神里还带着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没想到最终都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人……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源新一边填土，一边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他们只会在乎有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谁会管我们的死活呢。"

他说的是那些闯入死士营的神秘人，也是说即墨玄羽。那个他从小一起长大、曾以为可以交付后背的挚友，最终却为了投靠敌人而背叛了他。这份背叛带来的伤痛，远比身体上的创伤更难以愈合。

一炷香后，一座新的土丘矗立在废土之上。没有墓碑，没有姓名，只有二十七具冰冷的尸身长眠于此。源新站在土丘前，右手抵住额心，郑重地鞠了一躬。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毫不在意。

"安息吧。"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埋葬了他青春与友谊的坟墓，转身向远方走去。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知走了多久，雨终于停了。夜幕完全降临，墨蓝色的天空中缀满了寒星，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源新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远处，几缕微弱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如同大海中的灯塔，指引着他的方向。

那是一座小镇，坐落在一个山谷之中，因此得名"谷镇"。源新曾听死士营的前辈提起过这个地方，说它是通往大城"起末城"的必经之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

小镇的入口挂着几盏破旧的灯笼，灯笼面已经泛黄发黑，上面用粗犷的毛笔字写着"欢迎来到谷镇"。

灯光昏黄暗淡，在晚风中摇曳不定，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给这座小镇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源新警惕地走进小镇。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紧闭门窗，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巷道的呜咽声。路面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香火味，不知从何而来。

"不对劲。"源新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这座小镇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不合常理。即便是深夜，也该有几声犬吠或人语，但这里却安静得如同沉睡的废墟。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小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

他握紧了拳头，左眼的时之眼微微转动，试图捕捉到空气中的异常。但奇怪的是，时间之力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运转得极为滞涩。而右眼的瞳孔重新变成赤红并隐隐发热，传递出一种危险的预感。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

源新猛地转身，摆出防御的姿势。然而，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起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他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但当他转回头时，一张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皮肤惨白如纸，像是被无数层薄纱缠绕而成。源新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隐约跳动的血管。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张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原本平滑的脸颊上，肌肉开始蠕动，皮肤裂开，逐渐勾勒出鼻子和嘴巴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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